天光未亮,青川县的清晨还浸在薄薄的冷雾里。
陆阿春打着哈欠,熟练地掀开“春姨花甲粉”的卷帘门,一股混杂着木屑和铁锈的怪味扑鼻而来。
她皱了皱眉,以为是昨夜哪只野猫又来捣乱,可当她抬头看向自家那块用了十几年的金字招牌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招牌的右下角,赫然缺了一大块,边缘是被某种利齿硬生生啃噬出的、惨不忍睹的弧形缺口。
木屑和油漆碎末撒了一地,甚至飘进了门口那口彻夜熬煮高汤的大锅里。
“哪个天杀的畜生!”陆阿春心疼得直抽气,抄起大汤勺就往锅里捞。
勺子搅动间,几颗细小的彩色塑料珠子浮了上来,在温热的汤面上打着旋。
陆阿春一愣,这不是乔家野那小子卖的“转运手链”上的珠子吗?
怎么会跑到她锅里?
她把珠子捞出来,放在掌心,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这些珠子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她的掌心自动排列组合。
那不是什么图案,而是两个歪歪扭扭、像是孩童初学写字般的汉字。
“饿了。”
“啊——!”陆阿春尖叫一声,手一抖,珠子哗啦啦滚了一地。
陈劳被电话叫来时,天刚蒙蒙亮。
他没理会吓得脸色发白的陆阿春,径直走到锅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强力磁铁,小心翼翼地伸向地上散落的珠子。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五颜六色的塑料珠,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无视了物理规则,被磁铁吸附着,在半空中再次排列成那两个字。
陈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它……它有了口腹之欲……还在学人说话!”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刚被高青搀扶过来的乔家野,“它在吃!吃招牌,吃塑料,它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感知这个世界,然后告诉我们——它饿了!”
与此同时,高青一夜未睡,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
她将夜市监控中那段模糊的视频放慢了三十二倍,一帧一帧地分析。
“不对劲……”她喃喃自语,指尖在触摸板上飞快滑动,“你看这个动作。”
画面上,那个盘踞在修车棚顶的黑影,蹲姿极其怪异。
它左边的“手臂”微微抬起,像是在夹着一根看不见的烟;右脚的“脚踝”习惯性地搭在左膝上,正是乔家野翘二郎腿的标志性姿势;甚至它模糊的“手指”,都在无意识地做出抠指甲的动作。
这些都是乔家野多年来深入骨髓的习惯。
高青将画面暂停在某一帧,将那团模糊的头部轮廓放大到极限。
像素格堆砌出的阴影里,仿佛能看到一张嘲弄的、与乔家野如出一辙的侧脸。
“它在模仿你。”高青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扭头看向乔家野,一字一顿,“不只是力量,是你的存在方式!它在学着……成为你!”
乔家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某个被遗忘的引信,猛地冲到摊位前,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手机。
那是他换智能机前用的,里面存着几段早年为了练习嘴炮而录下的吹牛录音。
他点开其中一段,三个月前那段油腔滑调、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劣质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我跟你们讲,别看我家这玉佛是仿的,但它有灵性!注入了我的精气神!不信?你买回去看看,它夜里会自己擦脸!”
录音戛然而止。空气死一般寂静。
三人对视一眼,疯了似的冲向陆阿春家。
陆阿春的窗台上,正供着一尊从乔家野那里买来的仿唐玉佛,是她图个吉利摆着的。
此刻,在那尊粗制滥造的玉佛脸上,一层薄薄的水汽正缓缓蒸发,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就像刚被人仔细清洗过一样。
“幡立无主,魂食人间……”陈劳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那本残破的《祈愿习俗录》,翻到最后一页,用指甲抠着上面一行几乎无法辨认的残句,嘶哑地念道,“若借名者不归位,则代身化煞,噬信者以续命!”
他抬起头,绝望地看着乔家野:“你明不明白?你现在不是被他们供着,你他妈是被人养着!全城人,不,是全网人的信念都在喂养那个东西,而它吃的……是你的人生!你的习惯、你的记忆、你的吹过的牛、甚至你的长相……都会慢慢变成它的饲料!再这样下去,乔家野这个人,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掉!”
乔家野沉默地站着,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窗台上那尊湿漉漉的玉佛,又看了看自己因失声而无法辩驳的喉咙,眼中最后一丝逃避和迷茫被一种决绝的疯狂所取代。
他突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修车棚。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一脚踹翻了那个由朱砂、墨线和旧铜钱组成的“断契圈”。
隔绝与自保的阵法,被他亲手摧毁。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角落里拖出那箱被他“净化”过的瑕疵品,划开一根火柴,扔了进去。
“哗——!”
火焰冲天而起,吞噬着那些断头的玉佛、褪色的手链和破洞的娃娃。
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乔家野的脸忽明忽暗,他拿起一块木板和一支粗大的记号笔,在上面写下一行霸道无比的大字:
“要吃我?行。但得排队,还得付钱。”
他将木板重重插在摊位前,像插下一面战旗。
他宣布,从今晚开始,三无产品铺重启。
不卖假货,只推出一款限量版全新产品——“乔哥体验卡”。
售价999元,购买者可获得一项独一无二的服务:被“乔哥”本人指着鼻子,用他最擅长的嘴炮,痛痛快快地骂一次。
所有收入,分文不取,全数捐给县儿童医院。
夜市的摊主们都以为他疯了。只有高青和陈劳明白,他这是在宣战。
乔家野的眼神冷得像冰。
每当有人抱着看热闹或猎奇的心态买下一张“体验卡”,他便当众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用打火机烧成灰烬,混入一旁新研的墨汁里。
他用这掺着自己“言语”骨灰的墨,绘制新的“平安符”。
他要把自己的骨血,一点点掺回这份失控的契约里,逼那个躲在暗处的“代行者”,不得不直面它所模仿的、真正的源头!
当晚,子时刚过。
那个由光丝与杂物构成的模糊人形,如约出现在修车棚的屋顶。
但这一次,它没有啃食铁皮,而是停在半空,对着乔家野新挂出的那块招牌,怔怔不动。
招牌上是他亲手用那混着灰烬的墨汁写的:“本摊唯一真货——乔家野三条半良心。”
片刻之后,人形缓缓抬起由电线和塑料片构成的“手”,在空中模仿着乔家野的笔迹,用从屋顶刮下的锈铁皮,划出了同样的字迹。
一笔一划,分毫不差。
然而,当它写到最后一个“心”字时,刚勾勒出一半,整团光影便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像一台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
它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拼凑而成的手,似乎无法理解为何无法复制这个字。
突然,它那模糊的头部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
那笑声,与乔家野如出一辙。
下一秒,它猛地跃下屋顶,如一颗黑色的流星,径直冲向夜市尽头最热闹的那家烧烤摊,一头扎进了那烧得正旺的熊熊炭火之中!
“轰——!”
火焰猛地蹿起九尺多高,映亮了半个夜市。
火光中,一个巨大的剪影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清晰无比——那分明是乔家野蹲在地摊后,贪婪数钱的模样。
只是剪影的脸上,没有眼睛。
清晨六点,烧烤摊的炭灰还未扫净,昨夜的喧嚣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灼人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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