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凌晨三点,老街巷口的马灯轰然自燃,幽绿火焰舔舐玻璃罩,将墙面映照得如流淌的鲜血。
浓烟裹挟着焦臭在风中扭曲成丝,像某种低语的残魂,久久不散,甚至在空气中凝成短暂的人形轮廓,转瞬即逝。
高青蹲在对面屋顶边缘,红外相机锁定昨夜轮廓出现的位置。
她屏住呼吸,指尖因寒冷与紧张微微发麻,战术手套边缘已结了一层薄霜。
屏幕上,深蓝冷色调中,一团诡异轮廓清晰可见——那道无体温的影子盘踞在乔家野地摊上方,扭曲如倒挂巨茧。
更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呼吸”节奏竟与远处某处地下脉冲频率隐隐同步,仿佛被什么古老机制牵引着。
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微弱的能量涟漪,在热成像边缘泛起细微噪点,如同某种沉睡意识的脑电波。
它在呼吸。
轮廓正以肉眼难辨的频率收缩、舒张,每一次波动都像是在汲取空气中残存的执念。
高青调出玉佛自燃的频谱记录,数据定格在一组异常参数:火焰温度极低,却含特殊低频波动。
她迅速比对数据库,发现该频率不仅与“阴纹灰”样本一致,竟还与二十年前一场未登记的殡仪场电磁异常记录高度吻合。
更诡异的是,那段数据末尾残留着一段无法解析的音频碎片,播放后只有一声极轻的婴儿啼哭,持续0.3秒,随即归于死寂。
她瞳孔骤缩——这绝非偶然!
她翻开牛皮包裹的笔记,停在《殡仪记录》复印件上。
丙戌年祭祀事故,火化记录仅一例:一名被弃女婴,编号尾数为“戌”。
而档案边缘一行手写批注几乎被墨水掩盖:“代祭者不得入册。”她用棉签蘸酒精轻轻擦拭,又显现出半行小字:“魂不录籍,名不焚香,命不归轮。”
“搞错了……”她攥紧相机低语,声音沙哑,“不是用母命挡灾,是用一个‘该死’的孩子,换了他这个‘不该活’的命!”
天色未亮,乔家野在窄巷中挖地。
铁锹磕碰碎石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自己心头。
泥土潮湿黏重,散发着腐朽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就在抗拒被揭开。
手腕灰线已蔓延至肘部,皮肤下似有异物游走,寒意顺血脉攀爬,让他牙齿打颤,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点燃火柴,火苗竟扭曲成铃铛状后熄灭,残留的空气中竟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母亲生前常烧的香,带着陈旧纸钱的味道。
他不信邪,撕下母亲旧账本投入火盆。
泛黄纸页在火焰中蜷曲,当烧到第七页,纸灰腾空凝聚成字:“戌时不语,子不认亲。”
字迹歪斜,仿佛出自垂死者之手,墨迹中竟渗出微量血红素反应,经试纸检测与人类胎儿血液吻合。
随即火盆震动,泥土裂开,露出半块焦黑木牌,刻着“守言会·代祭”。
木牌背面隐约可见一道血指印,早已碳化,却仍透出令人窒息的悲意。
指纹经初步比对,与乔家野母亲生前留下的接生登记印痕完全一致。
他盯着那枚“戌”字,喉头滚动,冷笑中带着哽咽:“我娘守的是愿,你们守的是一座坟!可这座坟,埋的却是别人的孩子!她连名字都没有,就替我死了?!”
清晨六点,陆阿春家花甲汤咕嘟冒热气,葱花在汤面打旋,香气弥漫整屋。
灶台边的老式座钟滴答作响,时间仿佛凝固在某个不愿前行的刻度。
乔家野闯入,卷袖露灰线,拍木牌质问:“你当年给我裹红布时,是不是知道我活不过三天?”
她舀汤不抖,淡淡道:“你出生那晚,祠堂铜铃自响七声,接生婆一疯一死。”
“她抱着滴血的你走出产房,脐带未断,嘴里还念着:‘只要他能开口,我就值了。’”
她终于抬眼,目光如刀:“她说,若你能喊出第一声‘妈’,她就喝完这碗汤。”
乔家野沉默良久,端起滚烫汤一饮而尽,泪水混着汗滑落碗沿,滴入汤中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点头:“所以你活了——因她狠,拿别人‘死数’填你‘命格’。那孩子叫陈小戌。她本不该存在,却被写进契约,成了沉默的祭品。而你娘,从那天起,再也没碰过一口荤腥,只为守住那份愿力。”
午后,阳光惨白,照得人睁不开眼。
蝉鸣戛然而止,整条老街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
乔家野踹开陈劳家门,甩出红外照片:“灰使为何认我?契约是我妈立的!”
陈劳轻笑:“它等的不是一人,而是‘双契体’。”
“你妈封‘守言命格’入玉佛,又以你‘逆命之身’为祭品。你是愿的继承者,也是灾祸替身。”
他压低声音:“你以为地摊位置是巧合?铁皮底下,正是埋陈小戌尸骨之处!她从未被火化,只被草席裹着,葬在你每日踩踏的地砖之下。她的头朝西,脚向南,正是‘代祭’仪式的标准方位。”
乔家野浑身僵冷,胃里翻江倒海,耳边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细语在颅内回荡。
“它找你,因你在喂养它。每一声谎言,每一次许愿,都是在唤醒她。而你越接近真相,它就越清醒。”
深夜,月凉如水,巷中寂然无声。连风都停滞了,空气沉重如铅。
乔家野撬开地砖,挖出一片腐朽裹尸布残片,朱砂字迹仍殷红——“代祭·戌”。
布角绣着一朵褪色的小梅花,像是母亲亲手缝的,针脚细密,透着不属于那个年代的温柔。
他点燃马灯,将布片投入火盆:“今天我再许一个愿——换我替陈小戌,闭上嘴。”
火焰猛窜,转为幽蓝,灰烬飞旋拼出“丙戌”,随即炸散。
腕上灰线褪去半寸!
远处屋顶,高青镜头中,那巨茧轮廓缓缓转向乔家野,轻轻颔首,仿佛在行古老谢礼。
一只流浪猫叼着断铃走过,铃无舌,无声,但在红外视野里,震出圈圈波纹——
仿佛沉睡二十年的约定,被唤醒。
夜风卷浮土,带着新坟寒意,钻入铁皮小屋门缝。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本被烧毁的账本残页,正悄然从灰烬中渗出一行极淡的血字,缓缓浮现:
“谢兄,言尽于此。”
与此同时,乔家野摊位后方的铁皮墙上,一道原本不起眼的裂缝,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延伸,形状竟与那晚自燃的马灯光晕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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