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桃木牌的温度已经降下,可贴在胸口的触感,却像一块烙铁,直接烫进了乔家野的心脏。
凌晨五点,青川老巷的浓雾像化不开的愁绪,将一切都浸得湿冷。
乔家野蹲在自家铁皮屋斑驳的后墙根,借着手机微光,死死盯着手里那块自动焦裂的空白木牌。
裂纹并非杂乱无章,边缘被高温烫出的细密纹路,竟与他母亲日记残页上,用血描绘的最后一道符痕走向惊人地一致!
那是警告,是某种沉寂多年的契约被重新唤醒的嘶吼——不是意外,而是宿命的回响。
他猛地冲回屋内,掀开吱呀作响的床板,从最深处拖出一个锈迹斑驳的旧铁盒。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木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里面静静躺着三枚从未被使用过的封愿木牌,表面光滑如新。
这是陈劳多年前塞给他的“备用契”。
那老头子当时叼着烟斗,眼神高深莫测:“留着,等你哪天不信自己了,再用。”
不信自己?
他现在何止不信自己——他开始怀疑这整套规则,怀疑所谓的“善缘系统”,究竟是恩赐,还是一个包裹着蜜糖的世代诅咒!
“噗”的一声,乔家野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沁出。
他蘸着血,在三块木牌上飞快写下三行字:
第一块:“让春姨腿不疼。”
第二块:“让拾荒老人找到儿子。”
第三块:“让高青拍到她爸最后的笑容。”
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曾经最纯粹的善意,也是他赖以为生的信念。
可现在,这些信念在他眼中却像一个个嘲讽的笑话。
他盯着那三个愿望,眼神中的挣扎与疯狂交织。
突然,他划燃火柴,毫不留情地将前两块木牌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木牌,发出“噼啪”的轻响,血字在火光中扭曲、蒸发。
他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脸上没有丝毫惋惜,反而是一种决绝的冷酷。
“善意救不了人,只会把我自己搭进去。”他捡起最后一块木牌,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这一次,我不许愿救人……我要许个‘没人想听’的。”
白日降临,老巷的早市再次喧闹起来。
但今天,乔家野的摊位前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他支起一个透明玻璃箱,里面放着那块完好的封愿木牌。
箱子外,一张白纸黑字的贴纸尤为刺眼:
“今日唯一名额——谁敢赌这牌子烧了,我也活不过三天?”
人群哗然!
“疯了!乔哥这是玩真的啊?”
“什么玩意儿,炒作上头了吧?拿自己命开玩笑?”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活神仙吧,这下要玩脱了!”
议论声、叫骂声、惊叹声混杂在一起。
高青远远地站在人群外,举着相机。
但她的长焦镜头没有对准木牌,而是锁定乔家野放在箱上的右手——那根缠着纱布的食指,正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她默默退后几步,悄悄导出昨夜存储卡里的红外影像。
画面上,乔家野烧毁木牌时,火焰中心温度飙升至817c,远超普通木材自燃极限。
她将图片加密,发给李月,附言:“不是心理暗示。是‘它’在回应。”
中午时分,周昭的直播间再次开启:《独家直击!
青川巷“活佛”乔家野不堪压力,欲自焚谢罪?!
》
他恶意剪辑清晨画面,配上阴森bGm,吼道:“大家看清楚!这就是邪术反噬!我早就说过,他和他娘一样,都是被诅咒的!他娘就是这么烧死的!”
弹幕瞬间刷满“快报警”、“疯子”、“封杀他”。
就在这时,春姨冲进镜头。
她没泼汤,而是掏出手机,按下功放键。
一段语音响起:“……七床家属乔家野,已经连续三天跪在IcU抄写经文,声音哑得说不出话,我们听见他在咳血……医生说声带可能永久损伤。唉,跟七床非亲非故的,图什么啊……”
录音结束,是护士一声叹息。
春姨关掉手机,眼睛锐利如刀:“你说他是邪术传人?我问你,哪个邪-术-师,会为了陌生人,跪着抄三百遍《心经》换一线生机?”
周昭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
弹幕停滞,观看人数断崖式暴跌。
他张了张嘴,最终狼狈掐断信号。
傍晚,喧嚣散去,乔家野收了摊。
他独自走到夜市尽头的废弃河堤。
月光下,河水泛着幽光。
他点燃煤油炉,将木牌放入火焰。
没有仪式,没有言语,只有蹲伏的身影,像一尊石像,死死盯着火光。
火焰吞噬木牌,血字扭曲变形,终成灰烬。
就在火焰熄灭刹那,乔家野猛然弓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浇在灰烬上,染出刺目的暗红。
远处树影下,高青架着长焦镜头,记录全过程。
她刚要停录,相机屏幕闪烁——红外模式捕捉到惊人一幕:一股热流从灰烬中逆风盘旋而起,仿佛无形存在被剥离,随即消散于夜空。
她关掉相机,手微微发抖。
这一次,她拨通了那个一直回避的号码。
电话接通,传来陈劳的声音:“喂?”
高青深吸一口气:“陈叔,今晚……那不是能量释放。是‘回收’。”
深夜,乔家野回到摊位。
他看向空玻璃箱,脚步顿住——箱中竟多了一块新木牌。
完好无损,材质相同。
更诡异的是,表面浮现出三行极淡刻痕,正是那三个愿望的缩写:
“春姨-腿。”
“老者-子。”
“高青-父。”
他只觉寒气直冲天灵,掏出笔记本翻到“破之”一页。
下方竟浮现一行似血小字:
“信者愈诚,承者愈痛——此契,代代相食。”
信徒越诚,承受越痛。
这契约,是一代又一代的相互吞噬!
“啪!”他惊骇合上本子,抬头望向高青亮灯的窗口。
他想笑,喉咙却像被烧红铁丝绞过,发不出声。
这时,夜风拂过,一张A4纸飘落,贴在玻璃箱上。
纸上四个黑字:
巷口阴影里,陈劳拄着拐杖,静静站着。
他目光穿透黑暗,锁定乔家野。
手中握着半块焦黑旧木牌。
那眼神复杂、悲悯又冷酷,宛如祭司最后一次凝视那只被选中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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