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青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乔家野用疲惫和嘶哑伪装起来的硬壳。
他不再笑了,只是低头看着碗里蒸腾的热气,那股辛辣的姜味钻进鼻腔,却没能温暖他冰冷的四肢。
圣徒?
圣徒会像他这样,躺在漏雨的隔间里,连一句……的话都说不出来吗?
圣徒会因为一句救人的真话,而被系统惩罚得像条离了水的鱼吗?
凌晨三点的雨,一直下到了天亮。
高青没有再说话,隔间里只剩下雨点敲打铁皮棚顶的单调声响,和乔家野费力吞咽姜汤时,喉咙里发出的、类似砂纸摩擦的轻微动静。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但她的镜头,始终没有举起来。
乔家野喝完最后一口汤,把两个水煮蛋也囫囵吞了下去,胃里终于有了点暖意。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高青,沙哑地开口:“那段视频,你开个价。”
“我不要钱。”高青的回答干脆利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扔在木箱上,“视频在里面,你想怎么处理随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呕吐的样子,比你强撑着说‘月老红绳保平安’的时候,要真实得多。”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扫过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许愿便签:“人们相信的不是奇迹,是相信奇迹时,那种孤注一掷的姿态。你昨晚,就有那种姿态。”说完,她拎起空保温桶,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乔家野捏着那枚冰凉的U盘,还没来得及消化她话里的深意,隔间的破门就被人“哐”地一声从外面踹开。
“乔家野!你还睡得着!”陆阿春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手里攥着一沓被雨水打湿了边角的A4打印纸,狠狠拍在木箱上,震得空碗都跳了一下,“出大事了!网上都炸了!说你不是什么活菩萨,是个卖假药的黑心神棍!”
乔家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拿起那些纸,上面的内容不堪入目。
周昭的团队动作快得惊人,他们伪造了一份李温晴的“真实”病历,上面各项指标平稳,胎心正常,结论是“先兆流产,常规保胎治疗后情况稳定”。
文章标题更是触目惊心:《所谓月老显灵?
一场精心策划的妇产科骗局!
文章里,一个自称“内部医生”的匿名账号爆料,说李温晴根本没有病危,一切都是乔家野和李家丈夫老吴联手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炒作那根所谓的“月老红绳”,然后高价卖给那些求子心切的绝望家庭。
下面还附上了几张p得极其拙劣的聊天记录,显示“乔家野”正在和人兜售三万八一根的“保胎红绳”。
“这帮畜生!”陆阿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老吴今天一早抱着刚出生的娃,提着一篮子红鸡蛋来谢你,结果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堵在巷子口,指着鼻子骂他是骗子,还差点把孩子给碰着!老吴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抱着孩子当场就哭了!”
乔家野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急火攻心,眼前顿时一黑,身体晃了晃,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被骂成什么样,但他不能容忍那些被他帮助过的人,因为他而遭受二次伤害。
这一战,不是躲不躲得掉的问题,是必须迎头打回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李月。
“稿子我暂时压下了。”李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依旧冷静,“现在发任何澄清都没有用,只会被当成是心虚的洗白,反而会把火烧得更旺。周昭的团队很专业,他们现在放出来的只是开胃菜,后面一定还有更狠的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他今晚八点,会在你的地摊前开直播,主题是‘现场起底夜市神棍,揭露现代迷信的丑恶嘴脸’。你要怎么办?如果你决定去,我可以作为现场记录者,保证你的每一句话都能被原原本本地传递出去。”
乔家野望着镜子里那个嘴唇干裂、眼窝深陷的自己,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李月,你说,如果我现在站出去,告诉所有人,我不是神棍,我只是会一点……他们无法理解的小本事,他们会放过老吴和李温晴吗?”
李月的回答,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最后一丝幻想:“不会。乔家野,你要明白,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他们要的,是你跪下,是你身败名裂,是你成为他们收割流量和名望的垫脚石。”
“我明白了。”他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刀片,刮得他整个胸腔都在疼。
他弯下腰,从积满灰尘的床底拖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打开盒盖,一股陈旧的木香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串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菩提子,和一张边角已经泛黄的婴儿照片。
照片上的婴儿被包裹在襁褓里,睡得正香。
这是他唯一一张照片,他妈生下他七个小时后就大出血去世了,没能来得及再抱他一次。
他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的边缘,照片里的那个婴儿,和他现在这副被生活和命运反复捶打的模样,恍如隔世。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照片里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妈,他们不信真话,那我就说个大的。今天这谎,我得撒得连我自己都信。”
傍晚六点,夜市华灯初上。
乔家野的地摊前,景象焕然一新。
所有那些写着“唐朝开光玉佛”、“招财转运手链”的花哨招牌全被他撤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简陋却醒目的手写木牌,上面只有八个字,用最浓的墨写就,力透木板:
今日许愿,只为一人。
木牌底下,贴着一张复印件,是李温晴的丈夫老吴今天早上送红鸡蛋时,一笔一划写下的感谢信。
字写得歪歪扭扭,甚至还有几个错别字,但那份质朴的感激却跃然纸上。
信的末尾,一句“乔哥,我娃以后认你当干爹!”,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高青不知何时又来了,正蹲在一旁调试着她的相机,镜头对准了那块木牌。
她抬起头,看到乔家野正从一卷红绳上剪下一段,仔细地往自己脖子上缠绕。
那不是什么法器,就是最普通的红布条。
“你准备怎么应对今晚的直播?”她问。
乔家野系好红布条,打了个结实的死结。
他咧嘴一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不打假,也不装神。我就站在这里,让全网的人都看看,一个连嗓子都快烂掉的穷光蛋,守着这么个破摊子,到底图个啥?”
他的话音刚落,第一波被网上消息吸引来的围观群众已经将他的小摊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无数手机高高举起,黑色的屏幕组成一片冰冷的森林,每一片“叶子”背后,都有一双或好奇、或质疑、或等着看好戏的眼睛。
夜色渐浓,人群的喧嚣像涨潮的海水,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入夜市的中心地带,稳稳地停在了乔家野的地摊正前方。
车顶上,红蓝两色的直播闪光灯开始疯狂转动,那光芒穿透了夜市昏黄的灯火,像警笛般刺破了周围所有的嘈杂,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诡异而不安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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