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芦苇荡泛着浅黄，风里带着草木的清寒，却吹不散营地日渐浓郁的烟火气。
陈浩在医疗棚旁边开辟了一间小木屋，用捡来的木板钉了门窗，又将带来的医药箱整齐地摆放在自制的木架上，一块写着“便民医馆”的木牌挂在门口，简单却醒目。
开张那天，没有热闹的仪式，只有几个相熟的幸存者送来些晒干的草药、干净的布条，算是贺礼。
陈浩穿着邹娟织完的灰色毛衣，站在医馆门口迎接来人，毛衣的针脚细密，只是袖子长了半寸，他抬手时会露出一小截手腕，显得有些滑稽，却透着一股踏实的温暖。
“陈医生，这毛衣是邹娟织的吧？手艺真好。”汪莎莎笑着打趣，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邹娟站在陈浩身边，脸颊微红，伸手想把过长的袖子往上挽了挽，却被陈浩轻轻按住。“
这样挺好，暖和。”
他笑着说，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邹娟没再坚持，只是看着他身上的毛衣，想起织最后几针时的心境——那时陈浩刚帮她梳理好缠乱的毛线，窗外的阳光正好，她一针一线，织进去的不只是羊毛，还有对未来的期许。
医馆里很快飘起了草药的清香。
陈浩坐诊，邹娟在一旁打下手，帮着整理草药、清洗器械。
她原本就懂些基础的护理知识，如今跟着汪莎莎系统学配药，进步飞快。汪莎莎将草药的配伍规律、剂量换算细细教给她，她便在小本子上一笔一划记下来，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趁着休息时问陈浩，两人头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药方，阳光透过木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道依偎的身影。
闲暇时，邹娟还是会习惯性地走到营地的纪念角，那里立着熊胜军的染血斧刃，斧刃卷边依旧，上面的布条早已被风吹得有些发白。她会站在那里发呆，脑海里闪过熊胜军憨厚的笑容、挥斧战斗的身影，还有窄巷里那决绝的背影，眼眶不自觉地就会蒙上一层雾。
午后，她又站在斧刃前，指尖刚要碰到冰冷的金属，就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陈浩端着一碗温水走过来，递到她手里：“风大，别站太久，小心着凉。”
邹娟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的寒意也散了些。
她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斧刃，声音轻轻的：“他要是还在，看到你开了医馆，肯定会很高兴。”
“嗯。”陈浩点点头，陪着她站了一会儿，没有多劝，只是安静地陪伴。他知道，熊胜军的牺牲是邹娟心里一道抹不去的痕，不是忘记，而是要带着这份念想好好生活。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闹声。两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妇人抱着发高烧的孩子跑向医馆，脸上满是焦急。陈浩立刻转身，快步迎了上去：“快进来，把孩子放在床上。”
邹娟也跟着走进医馆，看着陈浩熟练地给孩子量体温、查看喉咙，然后转身从药架上取下柴胡、黄芩、甘草等草药，精准地称好重量，递给她：“按之前教你的方法，用三碗水煎成一碗。”
邹娟接过草药，转身走向医馆后面的小灶台，点燃柴火，将草药放进陶罐里。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原本蒙在眼底的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神情。
她看着陶罐里翻滚的药汁，听着隔壁屋孩子渐渐平复的哭声，忽然明白，最好的纪念不是沉浸在悲伤里，而是……
医馆的生意渐渐好起来，每天都有幸存者来问诊、换药。
陈浩医术精湛，态度温和，邹娟配药细心，两人配合默契，渐渐成了营地里最让人安心的存在。有时遇到家里困难的幸存者，他们会免费送药；若是有人拿来些稀缺的物资交换，陈浩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下，从不计较。
叶禹是医馆的常客，这天，他揣着两罐珍藏的肉罐头，走进医馆，把罐头放在桌上：“陈医生，邹娟，我这老寒腿又疼了，拿点药膏，这两罐罐头你收下，记账。”
陈浩刚想推辞，叶禹已经摆了摆手：“别跟我客气，你们的药管用，这罐头换得值。”
他转身从口袋里掏出账本和炭笔，翻开新的一页，认真地写下：“邹娟，陈浩，两罐罐头换了副药，记账。”写完后，他顿了顿，又在后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圆圆的眼睛，弯弯的嘴角，透着一股质朴的欢喜。
邹娟看着那个笑脸，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想起以前，叶禹的账本上总是记着物资的进出，字迹工整，偶尔画些简单的符号，却很少有这样的笑脸。她转身从药架上取下装好药膏的纸包，递给叶禹：“这药膏早晚各涂一次，涂之前用热水敷敷腿，效果更好。”
“好嘞，谢谢邹娟。”叶禹接过药膏，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笑着说，“你们俩啊，真是天生的一对，把医馆打理得这么好，我们以后看病就更方便了。”
邹娟的脸颊微红，偷偷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草药的陈浩，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遇，又不约而同地移开，嘴角却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日子在煎药、配药、问诊中缓缓流淌，邹娟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不仅能准确配出汪莎莎教的药方，还能根据陈浩的指导，搭配出一些缓解疲劳、驱寒暖身的草药包，分给巡逻的队员和年老的幸存者。
她不再沉默寡言，偶尔会和汪莎莎、张琴聊些家常，说起配药时的心得，或是陈浩出诊时遇到的趣事。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把那件没来得及送给熊胜军的毛衣拿出来看看，毛衣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留着她当时不小心扎破手指留下的小小血渍。
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沉浸在悲伤里，看完毛衣，她会把它仔细收好，然后走到医馆，看看陈浩整理好的药方，或是给第二天要用的草药分类。
有时陈浩还在灯下看书，看到她进来，会放下书，给她倒一杯温水，两人坐在桌前，偶尔说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各自忙碌，却觉得格外安心。
这天，邹娟跟着陈浩去给营地里的孩子接种简易疫苗。
看着陈浩温柔地哄着哭闹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给他们打针、换药，阳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邹娟的心里暖暖的。她想起熊胜军当初守护孩子的模样，又看看眼前的陈浩，忽然明白，生活的意义不是停留在过去的伤痛里，而是带着逝者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回到医馆，邹娟看着墙上挂着的草药包，看着陈浩忙碌的身影，又想起叶禹账本上那个小小的笑脸，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她拿起桌上的草药，开始认真地分拣、晾晒，动作熟练而从容。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了陈浩身上那件过长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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