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酒店的路上，车厢内空气凝滞。苏清璇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霓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烦躁：
“今天聚会上，有个叫赵剑的，是我发小，刚从国外镀了层金回来，浑身上下恨不得贴满‘精英’标签，烦得很。” 她侧过头，眼神锐利地盯在林默身上，“他家是燕京的赵家，有点底子。这人以前就对我死缠烂打，现在更是一股子暴发户的炫耀劲儿。你今天，” 她红唇微启，字字清晰，“就一个任务——当好我的‘盾牌’，用你‘男朋友’的身份，让他彻底、永远地滚出我的视线。明白？”
“赵家…” 林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这个名字勾起些不愉快的记忆，但更沉重的是清璇那将他纯粹视为工具的眼神。他沉默地点头：“明白。”
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衣香鬓影间，赵剑果然是最“吸睛”的存在。一身剪裁浮夸的宝蓝色丝绒西装，腕上的钻表在举手投足间熠熠生辉，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海归精英”和“赵家继承人”的强烈气息。他如同开屏求偶的孔雀，被一群阿谀奉承者簇拥着，高谈阔论着海外收购案和游艇派对，声音洪亮，志得意满。
清璇挽着林默的手臂出现时，赵剑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惊艳中混杂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他立刻撇下众人，端着酒杯，迈着自以为潇洒的步伐迎了上来。
“清璇！” 他声音热情得近乎夸张，张开双臂似乎想来个法式拥抱，“我的缪斯！多久没见了！你可想死我了！” 他完全将旁边的林默视为空气。
清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只伸出指尖与他礼节性地一握，笑容疏离：“赵剑，欢迎回国。看来国外水土很养人。” 她随即侧身，将林默推到聚光灯下，“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林默。林默，这是赵剑，我发小。”
“男朋友？” 赵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夸张的惊愕和审视取代。他像扫描货物一样上下打量着林默身上剪裁得体却并非顶级奢侈品牌的西装，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哦？林默？幸会幸会！” 他伸出手，力道刻意加大，带着明显的挑衅，“不知林先生在何处高就啊？看着…有点面生，不是我们常混的圈子吧？” 话语间的优越感和排挤意味浓得化不开。
林默忍着手上传来的力道和对方言语的侮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幸会，赵先生。我在清璇的公司工作。” 他坦然说出身份，不卑不亢。
“在清璇公司工作？！” 赵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故意拔高了声调，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他收回手，故作恍然大悟状，拍了下自己油亮的额头，“哦！想起来了！清璇现在是苏总了！厉害厉害！那林先生…是苏总的得力助手？还是…特别助理？” 他刻意在“特别”二字上加重语气，眼神暧昧地在林默和清璇之间扫视，暗示意味十足，引起周围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这是赤裸裸地将林默定位成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清璇，有没兴趣和我海外的实验室合作啊，最近我们也在研究医疗方面”，他故作“请教”状看向林默：“林先生对神经介入导管的最新材料研究怎么看？哦，抱歉，忘了你可能不接触这些前沿领域。” 他故作大度地摆摆手，转向清璇，“小璇，你们公司主攻医疗器械，这种前沿技术得跟上啊，要不要我介绍几个专家？”
“不好意思，林老弟，今天同学聚会，不谈工作”
“这样！来，林老弟这杯我敬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赵剑，也看不起清璇的面子！”
旁边赵剑的跟班也在起哄“清璇的男朋友，怎么能不会喝酒？这杯代表我的欢迎，必须干了！是不是男人？”
“哟，林老弟脸红了？这才到哪？来来来，再走一个！这可是我从波尔多酒庄特意空运回来的，你平时可喝不到，尝尝！”
每当林默稍有犹豫或面露难色，的跟班立刻起哄：“赵公子敬酒都不喝？太不给面子了吧？”“苏总，您男朋友酒量不行啊，得练练！”
林默脸色越来越差，胃里翻江倒海，额头渗出冷汗。他强撑着，为了清璇的面子，也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旋转。
就在赵剑又一次举杯，跟班起哄着“林默，快喝！别怂！”时——
“够了！”
清璇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刃，瞬间切断了喧嚣。她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她目光如寒冰，直射赵剑，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
“赵剑，林默是我公司的副经理，我们公司核心的医疗合作项目，就是他全权负责推进的！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比某些人夸夸其谈的‘前沿技术’要务实得多！” 她刻意强调了“副经理”和“核心项目”，掷地有声，直接粉碎了赵剑对林默“小白脸”、“低层员工”的污蔑。
她站起身，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场，目光扫过那几个起哄的跟班，最后定格在脸色微变的赵剑脸上：
“酒，是助兴的，不是用来灌倒人、看人出丑的！你的‘敬意’，我们承受不起！林默今天身体不适，不能再喝了。” 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剑被当众驳了面子，尤其被清璇如此维护林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笑道：“清璇，你看你，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林老弟要是不能喝，早说嘛…”
“早说？” 清璇冷笑一声，打断他，“赵剑，你刚才给过他早说的机会吗？你的玩笑，带着刀！” 她不再看赵剑难看的脸色，转身对主位上的班长微微颔首，“班长，抱歉，林默确实不舒服，我们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任何人，伸手扶住已经有些站不稳的林默，声音不高却带着力量：“林默，我们走。”
清璇扶着踉跄的林默刚走出两步，赵剑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苏清璇！你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当众给我难堪？！”
清璇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她扶着林默，身姿却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
“赵剑，难堪是你自找的。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手。再让我看到你针对我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赵剑，“后果自负。”
“你…！” 赵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清璇和林默，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清璇不再给他任何机会，不再看包厢里或震惊或看好戏的目光，坚定地扶着意识模糊的林默，一步一步，在死寂中走出了这个充满恶意的宴会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决绝，如同胜利的鼓点，也宣告着与赵剑这个“苍蝇”的彻底决裂。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在剧烈的头痛和胃部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中挣扎出一丝意识。他发现自己歪倒在副驾驶座上，车子在平稳行驶，窗外的光影飞速流淌。
清璇在开车，侧脸在仪表盘微光下显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他身上呕吐物的酸腐味。
林默难受地呻吟了一声，试图动一下，立刻引来更强烈的眩晕。
“别动。” 清璇的声音响起，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她腾出一只手，精准地按住了他乱动的手臂。
林默老是不动了，意识依旧昏沉。他半眯着眼，视线模糊地落在清璇专注开车的侧脸上。昏暗的光线下，她挺翘的鼻梁，紧抿的唇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这熟悉的轮廓，在酒精的迷幻作用下，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温暖的影像重叠…
他想起来了。
那是很久以前，他第一次正式见到清璇，不是在酒吧，而是在苏家。她姐姐苏清雅还在。清璇还是个带着骄纵和好奇的少女。他当时因为清雅的关系，显得有些腼腆拘谨。清璇像只好奇的小猫，围着他转了两圈，眼神亮晶晶的。后来，好像是清雅的生日？他鼓起勇气送了一个精心挑选的、刻着清雅名字缩写的银色钥匙扣。清璇当时也在场，眨着大眼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喂，林默！偏心！我姐有，我也要！” 他当时有点窘迫，但还是立刻去买了另一个相似的（只是没有刻字），红着脸递给她。清璇接过去，笑嘻嘻地说：“这还差不多！便宜你了！” 那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这个男人…
一个带着巨大困惑和酸楚的念头，猝不及防地撞进苏清璇混乱的脑海。
到底有什么魔力？
让我们姐妹俩…都深陷其中？
姐姐看他的眼神，那藏不住的温柔和依赖…她曾经嗤之以鼻，认为是姐姐的软弱。可现在，看着身边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眉头紧锁、却依旧在潜意识里维护她（公司）的男人…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想到那个多年前他红着脸递过来的、并不昂贵的钥匙扣…一种迟来的、带着钝痛的理解，缓缓渗入她的心。
她似乎…开始有点明白姐姐了。
明白那份飞蛾扑火般的执着，那份明知前路荆棘却依旧无法放手的…心情。
就在这个念头让她心防产生一丝动摇的瞬间——
“呕——！” 林默再也忍不住，猛地侧过身，对着清璇事先放在他脚边的塑料袋剧烈地呕吐起来！难闻的气味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苏清璇眉头紧蹙，立刻靠边停车。她迅速解开安全带，顾不上刺鼻的气味，抽出一大把湿巾和纸巾，侧过身。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粗暴，反而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致和…温柔？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默嘴角、下巴的污秽，指尖偶尔划过他滚烫的皮肤，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林默在剧烈的呕吐和这温柔的擦拭中，意识稍微回笼了一些。他模糊地看到清璇近在咫尺的、写满忍耐却不再冰冷的侧脸，酒精和巨大的愧疚感混合着身体的不适，瞬间冲垮了他脆弱的防线。
“清璇…”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醉意，一遍遍无意识地重复着，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这含糊不清、充满悔意和依赖的“对不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清璇刚刚开始动摇的心防上，荡开了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她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眼前这个脆弱狼狈的男人，眼神里的冰层，裂开了更深的缝隙。霓虹的光影透过车窗，在他们身上明明灭灭，照亮了醉酒的轮廓，也照亮了心房上那道悄然出现的、充满未知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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