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地窨子外的雪地上，林啸天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正在进行恢复训练。
他的左腿依旧有些僵硬，但已经能承受住全身的重量。他丢掉了双拐，只靠一根木棍支撑，在没过膝盖的深雪里艰难跋涉。
每走一步，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汗水浸透了他破旧的棉袄，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蒸腾起白雾。
“娃啊，歇歇吧！你这伤才好利索！” 老大娘站在地窨子门口，心疼地喊道，“这腿可不能再废了！”
“大娘，我没事！” 林啸天拄着木棍，猛地将左腿从雪里拔出来，重重地踏在雪地上，“它越疼，就说明它还活着！我得让它赶紧听话！”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三十五天。
这三十五天，他从一个濒死的废人，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是时候离开了。
夜幕降临，地窨子里，油灯如豆。
老大娘默默地往灶里添着柴火，锅里煮着最后一点苞谷面糊糊。
“大娘。” 林啸天坐在炕沿上，仔仔细细地将最后十发子弹压进了毛瑟步枪的弹仓。
“嗯。” 老大娘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我明天一早就走。” 林啸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老大娘添柴的动作顿住了。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站起身，转过来看着林啸天。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眶有些发红。
“娃，非走不可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外面风雪这么大，鬼子又在满世界抓你……”
“大娘。” 林啸天站起身，他比老大娘高出两个头。他看着这个救了他性命的老人，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不能再连累你了。鬼子的悬赏一日不撤，你这里就一日不安全。”
“老婆子我怕啥！我烂命一条！”
“我怕。” 林啸天打断了她，“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是刘大勇他们换来的。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山沟里。我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现在不光是鬼子在找我。我自己的人……也在找我。”
老大娘沉默了。她知道，这个“幽灵”已经不属于这片小小的地窨子了。
“哎……”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人各有命。大娘知道留不住你。你是个干大事的鹰，这小小的窝棚，圈不住你。”
她走到墙角，从一个黑乎乎的陶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包。
“娃，这个你带上。” 她把布包塞进林啸天手里。
林啸天打开一看，是几块碎银子和两个铜板。
“大娘，这我不能要！” 林啸天急忙推了回去。
“拿着！” 老大娘把他的手死死攥住，“穷家富路！万一哪天进了城，这能换你一口热汤喝！别让老婆子我为你操心！”
林啸天鼻子一酸。他收起了布包，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大娘，这几块大洋，是我从鬼子军官身上摸来的。您留着，换盐换粮。”
他又拿出了那个只喝了一口的烧刀子酒壶，和两个缴获的牛肉罐头。
“这个您也留下。天冷了，喝一口暖暖身子。”
“我不要你的东西！” 老大娘把东西推开，“你一个打鬼子的英雄，我咋能要你的东西！”
“这不是给您的，是孝敬您的！” 林啸天态度坚决，“您不收，我明天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儿赖着，让鬼子来抓咱俩！”
“你这娃子……” 老大娘被他气笑了，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收下了东西：“好，好……我收下。娃，你可得……保重啊！”
“大娘，您也保重！” 林啸天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老大娘擦了擦眼睛，“是去找那个刘大勇，还是去找那个老杨？”
林啸天直起身，目光投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刘大哥他们，人太少了。而且……太冲动。” 他摇了摇头。他不能去，他去了，反而会因为战术理念不同，害了那伙义气深重的汉子。
“老杨……他投了正规军。” 林啸天继续分析着，“马占山那伙人，现在怎么样了谁也说不清。我去了，怕是又得受那鸟气。” 他想起了那个逼着他们送死的赵铁山，心中一阵排斥。
“那你去哪儿？”
林啸天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黑虎山。”
“黑虎山？” 老大娘吃了一惊，“那赵铁山可不是善茬！听说他那儿规矩大得很！”
“规矩大，才能成事。” 林啸天一字一句地说道，“一百五十多号人，能扒鬼子的火车，说明他有脑子，有本事。”
他握紧了拳头，脑海里闪过刘大勇、老杨，和那些惨死的村民。
“一个人，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也许，我该试试……跟大部队合作了。”
“我要去看看，这黑虎山，到底是龙潭虎穴，还是能聚义打鬼子的地方！”
第二天拂晓，天刚蒙蒙亮。
林啸天背上了所有的装备。毛瑟步枪背在身后，三八大盖斜挎在胸前，腰间插着南部十四式和猎刀，身上挂满了子弹带和手榴弹。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温暖的地窨子，又看了看炕上熟睡的老大娘。
他没有惊醒她。
他走到炕边，从怀里掏出那块他父亲留下的怀表——这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私人物件，轻轻地放在了老大娘的枕边。
然后，他跪在地上，朝着老大娘睡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大娘，保重。”
他站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雪地伪装服，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地窨子的木门。
刺骨的寒风涌了进来。
林啸天没有回头，拄着木棍，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入了茫茫雪原。
他的目标，是东方。
那里，是黑虎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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