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赵云笙所料，对方并未回复。
李言之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而他发送这条信息，也不过是巨大压力下，一瞬间想找个与这沉重现实相关、却又无法释怀的人，进行一场徒劳的倾诉罢了。
发动引擎时，他的手指仍在微微颤抖，冰冷的金属钥匙几乎握不住。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无可挽回。
无非是回到原点，从头再来罢了。他这样麻木地安慰自己。
回到空旷冰冷的公寓，已是凌晨时分。
赵云笙没有洗漱，甚至懒得开灯。黑暗如同厚重的丝绒，将他包裹。
他脚下失重走向沙发，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重重地倒了进去。
智能家居系统因为主人长久的静默，早已悄然停止了运行，整个空间死寂一片。
只有客厅天花板上那方形的仿真星空投影，还在不知疲倦地洒下微弱、虚幻的星点光芒。
那点微光，如同冰冷的碎钻，零落地落在他苍白、毫无生气的脸上。
断断续续的梦境如同破碎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混乱的意识。
一会儿是林泽安灼热的气息、滚烫的纠缠；一会儿又是冰冷决绝的对峙、被推开时错愕愤怒的脸……
虚妄的欢愉与残酷的现实在梦中反复交织、撕裂，他已彻底分不清哪个才是刚刚发生过的真实。
每一次从混乱的梦境边缘挣扎着睁开一丝眼缝，短暂的迷茫后，沉重的认知便如巨石般压下——后者才是现实。
那令人窒息的挫败感和冰冷的绝望感便再次将他淹没，沉重地合上眼睑，只想沉入更深的黑暗。
他甚至开始祈祷，今天发生的一切——那场致命的相遇、那充满毒液的邀约、以及那最终导致一切崩盘的拒绝——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醒来，便烟消云散。
这样，就不会有得到与失去之间的巨大落差带来的剧痛。
一切……都他妈的最好是一场梦。
清晨，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阳光，从客厅尽头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透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光斑。
时间已悄然滑过上午十点。
赵云笙依然深陷在沙发里，沉睡不醒，眉宇间凝结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正疯狂地震动着，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嗡鸣，一遍又一遍，仿佛垂死者的最后挣扎。
但他浑然不知，沉得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
邹明辉明明在电话里清晰无比地告知：十一点签约！这件关乎盛世近期现金流、甚至能短暂提振士气的大事，此刻却像橡皮擦从他的记忆里彻底抹去，烟消云散。
是潜意识里，因为失去了“云山秘境”和星辉地产这两座可望不可及的金矿，区区鸿胜的合约已变得无关紧要了吗？
不。赵云笙骨子里是打不死的战士。
就算被人从天堂云端一脚踹进地狱熔炉，他也会在滚烫的岩浆里扒拉着站起来，在地狱的夹缝中另寻一条活下去的血路！
他只是……真的透支到了极限。只是想在这无边无际的重压下，喘一口……哪怕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而已。
急促、近乎砸门的拍击声，伴随着邹明辉和助理林焉焦急的呼喊，终于在十点半惊破了公寓的死寂，也惊动了楼层的管理员。
赵云笙猛地从沙发里惊醒！心脏狂跳，如同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宿醉般的头痛欲裂，脚步虚浮沉重，像踩在棉花上。
他踉跄着打开门，门外只有助理林焉一人。
看到赵云笙这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林焉瞬间倒抽一口冷气，惊呼脱口而出：“赵总！您……您还好吗？今天十一点跟鸿胜签约！您……您不会忘了吧？！”
签约？！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赵云笙混沌的脑中炸响！他瞳孔骤缩，猛地抬手看向腕表——10:55！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心惊肉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小辉……小辉呢？！”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可怕，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让他……让他先想办法拖住客户！无论如何！”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冲向沙发换衣服，西装还是昨天那套。
林焉焦急地紧跟在后面，语速飞快：“邹经理已经先赶过去了！但是，只要合约没签下来，就充满了变数！邹经理刚才急电说，情况不妙！天启设计的人一大早又去堵了鸿胜的负责人，仿佛掐准了我们签约的时间点……他说，这次恐怕……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赵云笙穿衣的动作猛地一顿！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林焉是女性，就在她面前慌乱地扯下睡袍，套上衬衫西裤。
听到林焉的话，他牙关紧咬，齿间沉重地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他迅速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掬起刺骨的冷水狠狠泼在脸上！冰冷的水刺激得他一个激灵。
再抬起头时，镜中的男人虽然眼底布满血丝，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属于职场精英的、强行凝聚起来的锐利和沉静，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吐出两个字：“走吧。”
林焉匆忙跟上。
赵云笙大步流星走向电梯，边走边问，思路已然恢复清晰：“鸿胜之前拒绝天启选择了我们，按理说不会临时变卦。天启这次……拿出了什么杀手锏？”
林焉紧跟在侧，快速回答：“听邹经理说，天启那个德国王牌设计师突然抛出了一个颠覆性的概念方案！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忧虑，“他们在设计费上……同意再让利1个百分点！”
1个百分点！赵云笙的心猛地一沉！在利润本就微薄的红海市场，这几乎是釜底抽薪！
他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再次攫住心脏——这次，恐怕真的悬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就在引擎轰鸣声响起的瞬间，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鼻腔中汹涌而出！
“赵总！……” 身旁的林焉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
赵云笙下意识地伸手一抹——满手刺目的鲜红！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昂贵的西装裤上，洇开一小片暗色的印记。
他猛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胡乱地用另一只手背擦了一下鼻翼下方，然后迅速用拇指和食指死死捏住鼻梁上方的软骨，试图强行止血。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冷静。
“没事，” 他声音沉闷，带着浓重的鼻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像在安抚惊惶的助理，“可能……最近太累，天气也太干燥了。”
林焉没再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慌忙从包里抽出纸巾递过去。
她看着赵云笙指缝间不断渗出的鲜红，看着他那张苍白如纸却强自镇定的侧脸，递纸巾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引擎轰鸣，黑色的领航员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丝血腥气和背水一战的决绝，猛地冲入了车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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