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安的目光追随着赵云笙挺拔却透着一丝孤绝的背影，直到那抹熟悉的黑色大衣彻底消失在灯火阑珊的饭庄门廊深处。
他脸上那副志在必得、充满侵略性的灼热表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余下一抹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惆怅。
如果……如果此刻赵云笙回头看一眼……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
林泽安几乎能感觉到指尖的灼热——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捧住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用一个不容拒绝的深吻，将所有的算计、交易和等待都碾碎在唇齿之间！
但那人步履坚定，一次都未曾回首。留给林泽安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霓虹拉长的、空荡荡的街影。
“赵云笙……” 林泽安低喃着这个名字，唇边却缓缓勾起一抹近乎释然的、带着冰冷笃定的浅笑，“你会来的！任何人都拒绝不了这样的条件……”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对夜色宣告，“除非……你是圣人！”
他不再停留，利落地转身，迈开步伐。昂贵的皮鞋踏过冰冷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朝着不远处那座金碧辉煌、如同欲望神殿般的皇朝国际大酒店走去。
灯光在他深色西装的肩头流淌，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渐渐融入那片由权力与金钱交织而成的、浮华而冰冷的风花雪月底色之中。
……
推开包厢厚重的门扉，温暖的光线将赵云笙包裹。
他脸上紧绷的唇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瞬间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沉静。
仿佛刚刚门口那场充满毒液与赤裸欲望的交锋从未发生。
仿佛他即将奔赴的，并非一场以身体为筹码的、危险的沉沦之约。
当李氏集团成本一部经理颜青锋带着助理姜明出现时，赵云笙已经完全切换至滴水不漏的商务社交状态。
俊逸的面容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眼神清明，谈吐得体，举手投足间尽是久经商场的沉稳与风度。
寒暄落座，推杯换盏。气氛正酣时，赵云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简洁到极致：V2088
赵云笙的目光只在那串数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系统提示。
他笑着端起茶杯，自然地转向颜青锋：
“颜经理之前提到的神秘‘贵宾’，莫非就是……林顾问？”
“哦？” 颜青锋脸上掠过一丝真切的惊讶。
他作为李氏集团的中层骨干，是赵云笙耗费大量心力、辗转托了多层关系才勉强搭上的线。
两人交情尚浅，能在短短两个月内，让颜青锋甘愿为他牵上林泽安这条至关重要的线，已是赵云笙手腕高超、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的明证。
赵云笙浅然一笑，语气平和得像在谈论天气：“说来也巧，刚才在门口恰好遇到。原来林顾问是我大学时的校友。不过他说临时有事，先离开了。”
“这么巧？！” 颜青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脸上堆起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有这层关系在，赵总后面和林顾问沟通起来也方便。”
“还是要感谢颜经理牵线搭桥，” 赵云笙适时举起茶杯，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地扫过颜青锋和一旁的姜助理，“这份情义，我赵云笙铭记于心。” 姿态放得足够低，又给足了面子。
三人举杯相碰，包厢内气氛融洽，推杯换盏间，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
酒过三巡，两人脸上都染上了几分醉意。
赵云笙状似随意地拿起酒瓶，又为颜青锋满上一杯，看似闲聊地问道：“说起来，林顾问是何时加入李氏集团的？又是怎样的契机？我记得这位老同学，当年学的是金融？”
颜青锋酒意上头，话匣子也打开了，脸上泛着红光：“差不多……两年前吧？是我们集团cEo，李言淳李总亲自特聘过来的！听说是李总在国外参加一个顶级的投资峰会时认识的林顾问，对他非常赏识。”
赵云笙若有所思：“这样看来，林顾问在李氏的位置，可谓举足轻重了。”
“当然！” 颜青锋语气笃定，带着几分与有荣焉，“李总对他非常信任！主要就是协助李总做战略管理，提供专业的投资建议和策略支持。手腕厉害着呢！”
他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神秘的意味，“就比如这次让你们设计圈都眼红的‘云山秘境’项目，那场让各大设计院抢破头、狗咬狗的精彩戏码，可就是我们林顾问一手策划的！”
赵云笙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求知欲，不动声色地又给颜青锋续了一杯：“哦？愿闻其详。”
“呵！” 颜青锋得意地笑了笑，仰头喝干杯中酒，“你们盛世是乙级，没收到邀请，自然不知道内情。在项目正式进入概念阶段前，林顾问搞了个‘预选赛’！五十亿的大蛋糕啊！全国但凡叫得上名号的设计院，基本都收到了预选邀请函，谁不想挤上这张餐桌分一杯羹？”
“预选赛？” 赵云笙眉头微蹙，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行业内的困惑，“作为同行，我竟完全没收到风声。”
颜青锋又笑了，显然很享受这种掌握内幕的感觉。
他刚举起筷子，赵云笙已眼疾手快、极其自然地将那盘颜青峰多次夹过的清蒸老虎斑转到了他面前。
“你当然不知道！” 颜青锋满意地夹了一大块鱼肉，“收到邀请函的，都签了严格的保密协议，而且是残酷的淘汰制！十九家顶尖设计公司提交了初步方案，最终只入围六家！现在这六家正在玩命赶制最终方案，一个月后就是终审定生死！”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重头戏来了！终审结果不由李氏拍板，而是由这六家入围公司自己投票决定！”
赵云笙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颜青锋没察觉，继续兴奋道：“规则是，每家手里有两票。其中一票允许投给自己，另一票则必须投给竞争对手！允许相互指出对方设计的短板，说白了，就是鼓励互相拉踩、揭短！”
包厢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剩下火锅翻滚的咕嘟声。
“更绝的是，” 颜青锋咂咂嘴，“最终无论哪家胜出，李氏集团都会从胜出方的设计费里，拿出0.5%来补贴给其他五家淘汰者！所以啊，这场面，啧啧……龙争虎斗，既残酷无情，又权威得让人无话可说！”
赵云笙默默地听完，英俊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无懈可击的、淡淡的笑容，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
他端起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那么，这决定命运的终审日，定在何时？”
颜青锋打了个酒嗝，努力回想：“下月……下月……” 一旁的助理姜明立刻低声补充：“颜总，是下月十号。”
“对！下月十号！” 颜青锋一拍大腿。
赵云笙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姜明，真诚地举起酒杯：“多谢姜助理解惑。”
“赵总客气了，小事。” 姜明连忙举杯回敬。
这场精心安排的饭局，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在饭庄门口，带着醉意的寒暄终于结束。赵云笙笑容得体地目送颜青锋的座驾消失在车流中。
当最后一点车尾灯的光亮湮灭，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九点二十分。
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片，瞬间割开温暖的余韵，穿透他单薄的西装。他臂弯里随意搭着那件黑色大衣，却似乎忘了穿上。
或许是酒精在血管里燃烧，或许是某种更深的麻木，他竟感觉不到刺骨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熙攘的街道和冰冷的建筑，精准地投向远处那座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如同梦幻宫殿般的皇朝国际大酒店。
那巨大的金色穹顶，在深蓝的天幕下散发着无声而强大的诱惑，像一座通往未知深渊、却又可能带来救赎的灯塔。
目光如炬，仅仅在那片辉煌上停留了数秒。
然后，他迈开脚步。
寒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累了……
这世间，人生何来公平。
如果这已是深渊边缘伸来的、唯一的浮木……
那么，我会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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