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微笑回应:“周爷爷好眼力。这瓶子原是民窑烧制,流传至今已有四百余年,虽经修补,却不失其古朴韵味。修补处用的是老法,与原胎融为一体,也算是一种历史的见证。”
周老爷子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小金水教得不错,你这娃子有点意思。”
他踱到柜台前,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柜台角落的那个木匣——正是装着青铜爵的那个。
陈默的心提了起来。周老爷子是行里有名的金石专家,尤其对青铜器有深入研究,若是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听说,老刘头前几日出了件青铜爵?”周老爷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陈默稳住心神,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我爹已经收下了。”
“能让我瞧瞧吗?”周老爷子的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如刀。
陈默犹豫了一下。养父临走前特意嘱咐,那青铜爵不要轻易示人。但周老爷子是长辈,又是行里的权威,直接拒绝未免失礼。
正当他为难之际,王胖子突然插话:“周爷爷,那破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品相差得很,口沿都缺损了,陈叔买回来就后悔了,说是看走了眼,直接塞库房里了!”
陈默惊讶地看了王胖子一眼,后者冲他挤了挤眼睛。
周老爷子眯着眼看了看王胖子,又看了看陈默,忽然笑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年纪大了,就爱凑个热闹。”
他拄着竹杖,慢慢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陈默一眼:“娃子,古玩这一行,水深得很。有些东西,碰不得就是碰不得,强求会惹祸上身的。”
风铃再次响起,周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陈默长舒一口气,转向王胖子:“谢了。”
“客气啥!”王胖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一看那老头就不对劲,平时来都是直奔主题,今天东拉西扯的,肯定有鬼!”
陈默心中感激,却也更加不安。
周老爷子为何对那青铜爵如此感兴趣?他那番话是随口一提,还是别有深意?
王胖子又坐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说是店里来了客人,便匆匆告辞了。
送走王胖子,陈默回到柜台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木匣上。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打开了匣盖。
青铜爵安静地躺在红丝绒衬垫上,在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下泛着青绿色的光泽。
那隐蔽的龙形纹路在正常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唯有当光线以特定角度照射时,才会隐约显现。
陈默小心翼翼地拿起青铜爵,入手依然是那种熟悉的冰凉触感。
这一次,他没有产生幻觉,但臂骨的隐痛却明显加剧了,仿佛在提醒他这件器物的不寻常。
他将青铜爵翻转,仔细查看它的每一个细节。
铸造工艺精湛,锈色自然,形制符合西周中期的特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件开门到代的真品。
除了那个诡异的龙形纹。
陈默找来放大镜,对准那处纹路仔细观察。纹路刻工精细,龙身蜿蜒,龙首微昂,龙目圆睁,竟带着几分狰狞。这绝非西周时期常见的龙纹样式,反而更像……
更像他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些缠绕在黑影上的锁链的纹路!
这个发现让他后背发凉。
“有些东西,碰不得就是碰不得。”
周老爷子的话在耳边回响。难道他早就知道这件青铜爵的来历?知道它会带来不祥?
陈默正凝神思索,店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手里捧着个布包,神色拘谨。
“请……请问,这里收老物件吗?”她怯生生地问。
陈默迅速将青铜爵放回木匣,盖上盖子,然后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收的,您有什么好东西?”
妇女走上前,将布包放在柜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对银镯子,款式普通,做工粗糙,最多是民国时期的民间饰品。
陈默拿起镯子仔细看了看,又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镯子内壁,露出底层的银白色。
“大姐,这是民国的银镯,纯度不高,做工也普通。”他实话实说,“您要是想出手,我最多能给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妇女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三百就三百吧,总比放着强。”
交易很快完成,妇女拿着钱离开了。
陈默将银镯放入柜台下的抽屉里,这类普通物件不难出手,稍微清理一下,标个五百八百的,自然有喜欢的人会买。
这就是忘古斋的日常,真真假假,普品居多,偶尔才会有一两件值得仔细研究的玩意儿。
养父常说,古玩行里,十件中有九件是普通的,剩下那一件,要么是难得的精品,要么就是……
“烫手的山芋。”陈默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木匣。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潘家园的喧嚣也逐渐平息。
陈默开始做关店的准备,先将门外的牌子翻到“休息”一面,然后逐一检查门窗。
就在他准备关上最后一道窗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街对面巷口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深色衣服,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那人站的位置很巧妙,恰好处于阴影之中,若不是他关窗的角度特殊,根本不会注意到。
是巧合吗?还是……
他不动声色地拉上窗帘,只留一条细缝向外观察。那人依然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陈默退回店内,关上大灯,只留一盏柜台下的小夜灯。昏黄的光线在店内投下长长的影子,那些古老的器物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屏息凝神。店外偶尔传来行人经过的脚步声,汽车驶过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过了约莫半小时,他再次透过窗帘缝隙向外看去,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陈默松了口气,但心中的不安却有增无减。
青铜爵、诡异的幻觉、打听龙纹器和发丘印的陌生人、周老爷子的警告,还有刚才那个神秘的人影……
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平静的日常生活即将被打破。
他起身走到里间,从床下拖出一个老旧的本箱。打开箱子,里面是养父珍藏的一些古籍和笔记。
他记得曾经见过一本关于青铜器纹饰的图录,或许能从那里找到关于那个龙形纹路的线索。
翻找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一本泛黄的《吉金纹饰考》,书页已经脆化,需要小心翼翼地翻阅。
一页,又一页,他仔细查看着各种青铜纹饰,从商周的饕餮纹、夔龙纹,到春秋战国的蟠螭纹、云雷纹,却始终找不到与青铜爵上那个龙形纹路完全一致的图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书页翻到最后一章,一个熟悉的纹路映入眼帘。
那是一条形态奇特的龙,龙身盘绕如锁链,龙首狰狞,与青铜爵上的纹路几乎一模一样。图下方有一行小字:
“镇龙纹,传为上古方士所创,用以封印不祥之物,见者不祥。”
陈默的手一抖,书页飘落在地。
镇龙纹?封印不祥之物?
他想起幻觉中那九条缠绕着黑影的青铜锁链,想起臂骨深处那名为“蚀骨咒”的痛楚,想起养父临终前可能会说的话...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咯咯作响,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拍打着玻璃。
陈默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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