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
宫苑寂。假山石上,九难师太缁衣微拂,目光平静如古井,却投下惊雷。那“献祭”、“喂饱石头”、“尘封的门”几个字,如同冰锥,刺入韦小宝和陈近南耳中。
韦小宝张大了嘴,脑子嗡嗡作响。献祭?用一条命喂那块绿石头?这老尼姑说话怎么比海大富还吓人?!
陈近南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再次扫向那具尸体手腕上模糊的飞鸟刺青,沉声道:“师太认得这‘青鸾印’?前朝长平公主麾下死士,为何要行此……献祭之事?”
九难师太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血腥,望向更深的虚无:“青鸾泣血,非为弑主,而为惊梦。”
她缓缓转动手中的乌木佛珠,声音飘忽:“碧磷玉,乃大凶亦大祥之物。能纳魂,亦能锁魂。能映心,亦能噬心。前朝宫中秘闻,此玉需以执念极深之人的心头热血浸染,方能短暂唤醒其中……某些沉睡的‘东西’。”
她目光落回那枚染血的金钗:“有人,想借这条命,问一个问题。或,验证一个猜想。”
韦小宝听得寒毛直竖,牙齿打颤:“问……问什么问题?验证什么?”
九难师太却不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金钗。那碧绿的宝石上,血迹正缓缓渗入,竟似被玉石吸收了一般,颜色变得愈发幽深诡异,仿佛一只缓缓睁开的、冰冷的眼睛。
太后已命人将金钗取下,用锦帕小心包裹,她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冰冷锐利,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陈近南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韦小宝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拉住韦小宝,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悄然后撤,几个起落间,已远离了慈宁宫的是非之地,再次潜入那片荒废殿阁后的密室。
密室中,气氛凝重。
韦小宝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师……师父……那老尼姑说的……是真的?那绿石头……真……真会吃人血?还能回答问题?”
陈近南面色凝重,缓缓踱步:“江湖奇物,多有诡异之处。碧磷玉之秘,早已失传。但九难师太乃前朝旧人,知晓些秘辛,也不足为奇。”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如电,“她点出‘青鸾印’,绝非偶然。长平公主……前朝……碧磷玉……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
他看向韦小宝,眼神深邃:“而你,小宝,你似乎总被卷入这些前朝旧事的核心。从海大富的笔记,到太后的金钗,再到如今的青鸾死士……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韦小宝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海大富那本旧笔记上狂乱的“看见了……必须忘掉”,又想起太后看自己那古怪的眼神,后背一阵发凉:“师父……您……您是说……”
陈近南缓缓摇头:“眼下线索纷乱,难以断言。但有一事可以肯定——有人不惜以死士之血唤醒碧磷玉,所图必然极大。太后……恐怕也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他目光锐利起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弄清碧磷玉的真正秘密!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青鸾印’上!”
就在这时,密室那扇隐蔽的门被极轻地叩响了三下,两长一短——是天地会的暗号。
陈近南神色一凛,示意韦小宝噤声,悄无声息地掠到门边,低声问:“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压抑的声音:“青木堂钱老本,有急事禀报总舵主!”
陈近南打开门,一个精瘦汉子闪身而入,浑身带着夜露的寒气,脸色紧张。
“总舵主!”钱老本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弟兄们按您的吩咐,暗中监视海大富那老乌龟的院子,发现异常!”
“说!”陈近南沉声道。
“约莫一炷香前,有个黑衣人影潜入了海大富的院子!身法极快,弟兄们没敢靠太近。但那人进去不到半盏茶功夫就出来了,怀里似乎多了个东西!他离开时,不小心被树枝挂了一下,袖口翻起,露出手腕——”
钱老本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惊疑:“那人手腕上,有个暗青色的飞鸟刺青!和总舵主您让我们留意的图案,一模一样!”
青鸾印!
陈近南和韦小宝对视一眼,心中剧震!海大富竟然也和青鸾死士有牵扯?!
“那人往哪个方向去了?”陈近南急问。
“往西边去了,身法太快,弟兄们跟丢了……”钱老本惭愧道。
陈近南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西边……冷宫?枯井?还是……其他密道入口?”他立刻对钱老本道:“加派人手,盯死海大富的院子和他可能接触的所有人!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钱老本领命,迅速离去。
密室中再次剩下两人。
韦小宝心乱如麻:“海大富……青鸾死士……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近南目光深邃:“海大富身为前朝旧太监,与长平公主的死士有牵连,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为何要在此时与死士接触?那死士从他那里取走了什么?莫非……与碧磷玉有关?”
他猛地看向韦小宝:“小宝,你上次潜入海大富屋内,可曾发现什么特别之物?尤其是……与飞鸟、前朝公主有关的物件?”
韦小宝努力回忆那夜惊魂,忽然想起那个塞回床底的、藏着旧太监服和破笔记的木箱!
“有!有个破箱子!里面有本旧笔记,上面写着些疯话!还有什么……癸亥年冬,坤宁宫,那碗药……”他猛地停住,想起太后那枚金钗,也是前朝公主旧物!难道海大富和太后,都和那位前朝公主有关?!那碗药……看见了什么……要忘掉……
陈近南眼中光芒大盛:“那本笔记至关重要!必须拿到它!”
但海大富如今被皇帝密旨申饬,禁足宫中,院子必然看守极严,如何再潜进去?
韦小宝眼珠一转,忽然压低声音:“师父,硬闯不行,但或许……可以让他自己‘送’出来?”
陈近南挑眉:“哦?”
韦小宝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狠劲:“海大富现在最怕什么?怕皇上深究!怕太后灭口!如果我们让皇上‘知道’,海大富手里有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的铁证……皇上会不会下旨抄查他的院子?到时候,咱们浑水摸鱼……”
陈近南目光一亮:“借刀杀人?好计策!但如何让皇上‘知道’,且不起疑?”
韦小宝嘿嘿一笑,摸了摸怀里那面金牌:“皇上刚让我‘留意’海大富的动静……我这就去‘禀报’,说发现海大富暗中与手腕有刺青的神秘人接触,形迹可疑,疑似与前朝逆党勾结……至于证据嘛,”他眨眨眼,“那本笔记,不就是现成的?”
计策已定,韦小宝立刻准备行动。
陈近南却再次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轻薄、宛如人皮的面具,递给他:“海大富多疑,院内必有陷阱。此行凶险,戴上这个。必要时,可嫁祸他人。”
韦小宝接过面具,触手冰凉滑腻,心中暗惊,师父宝贝真多!
他深吸一口气,戴上面具,对着墙壁模糊的反光看了看——竟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面色蜡黄的小太监模样!
“师父,那我去了!”
“一切小心!”
韦小宝溜出密室,借着夜色掩护,熟门熟路地摸向海大富的院子。
越靠近那阴森小院,气氛越发紧张。院外明显多了许多陌生的侍卫暗哨,显然是皇帝派来监视海大富的。
韦小宝心中暗喜,守卫越严,越说明皇帝已对海大富起疑!
他观察片刻,看准一个空隙,如同狸猫般滑到院墙根下,屏息倾听。
院内死寂无声,仿佛空无一人。
但韦小宝知道,那老乌龟肯定躲在里面,像毒蛇一样蛰伏着。
他绕到院子侧后方,这里墙根杂草丛生,更易隐藏。他正想找地方翻进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草丛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拨开杂草——竟是一枚小巧的、做工精致的青铜飞鸟令牌!令牌上刻着的,正是那只熟悉的青鸾!
令牌旁边,还有几点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韦小宝心脏狂跳!是那个青鸾死士留下的?!他在这里接过头?还是……遇到了袭击?!
他猛地抬头看向高墙——墙头一片瓦片有轻微松动的痕迹!
那人是从这里出来的?!海大富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
院内突然传来海大富那嘶哑、仿佛压抑着极大愤怒和恐惧的低吼声,虽然模糊,却清晰可辨:
“滚!告诉那个女人!东西拿了就永远别再回来!当年的债……早就该清了!再逼杂家……杂家就一把火烧了所有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接着,是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
韦小宝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回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那个女人?是指太后吗?当年的债?什么东西?!海大富果然藏着惊天秘密!
院内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韦小宝心脏砰砰狂跳,冷汗湿透重衣。他不敢再停留,攥紧那枚青铜鸾鸟令,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他必须立刻去见皇帝!海大富这老乌龟,就要狗急跳墙了!
他刚跑出不远,拐过一道宫墙,迎面差点撞上一队巡逻的侍卫!
“什么人?!”侍卫厉声喝道,刀锋出鞘!
韦小宝赶紧举起金牌,压低声音(保持着易容后的嗓音):“奉密旨办差!让开!”
侍卫验过金牌,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这才放行。
韦小宝惊魂未定,继续往前跑,只想快点赶到乾清宫。
就在经过一处月光照不到的狭窄巷道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头顶檐角飘落,悄无声息地挡在他面前!
黑衣,蒙面,眼神冰冷。
又是杀手楼?!
韦小宝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
身后,另一个黑影悄然浮现,堵住了退路。
前后夹击!
“东西交出来。”前面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杀意。
韦小宝一愣:“什……什么东西?”
“令牌。”黑衣人目光落在他紧攥的右手上——那枚青铜鸾鸟令的边角从指缝露了出来!
他们是冲着这令牌来的?!他们怎么知道?!
韦小宝心念电转,这些人不是杀手楼!是另一拨人!是那个“女人”派来灭口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一边拖延,一边拼命想办法。
“杀。”黑衣人毫不废话,直接下令!
身后寒风骤起!刀光直劈韦小宝后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侧面高墙之上,一道银亮细丝无声无息地疾射而下,精准地缠住了劈向韦小宝的钢刀!
嗤!
细丝坚韧无比,竟将钢刀带得一偏!
同时,数点寒星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直取两名黑衣人要害!
黑衣人反应极快,挥刀格挡,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一道娇小的绿色身影如同轻烟般从巷口掠过,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是苏荃?!神龙教的人也来了?!
两名黑衣人见状,毫不恋战,虚晃一招,立刻腾身后跃,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后。
危机瞬间解除。
韦小宝瘫坐在地,浑身冷汗淋漓,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枚烫手的青铜令牌。
月光下,那银丝悄然收回,墙头空无一人。巷口那抹绿色也早已消失。
只留下韦小宝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巷道里,心脏狂跳,手里那枚青鸾令,仿佛散发着无尽的寒意和……血腥味。
这枚突然出现的令牌,到底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催命的符咒?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而漩涡深处,连接着一段极其黑暗、血腥的宫廷秘史。
喜欢韦小宝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韦小宝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