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还在下。敲打着古庵残破的屋顶,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仿佛永无止境。殿内篝火摇曳,将三条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鬼魅。
茅十八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方才强行运刀逼退司徒横,显然牵动了他本就未愈的伤势。但他依旧强撑着,破风刀横在膝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门外漆黑的雨幕,像一头受伤却不肯倒下的猛虎。
韦小宝赶紧凑过去,声音发颤:“茅大哥!你……你怎么样?”
“死不了!”茅十八咧嘴,抹去嘴角的血沫,目光却转向一旁静坐的九难师太,带着七分感激三分疑惑,“多谢师太出手相助!只是……师太为何要救我这兄弟?”
九难师太拨弄着篝火,火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跳跃:“路见不平,岂有袖手之理?”她答得淡然,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韦小宝,“更何况,这位小施主,似乎牵扯着许多有趣的因果。”
韦小宝心里一紧,这老师太话里有话。
茅十八眉头紧锁,他性子直,听不懂这些机锋,只是抱拳道:“总之多谢师太!我茅十八欠你一条命!日后但有差遣,刀山火海,绝不皱眉头!”
九难师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伸出手指,看似随意地在茅十八腕脉上一搭,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
“服下。固本培元,对你的伤势有益。”
茅十八愣了一下,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药丸入腹,顿时一股暖流散开,胸口的剧痛立刻缓解了不少。他眼睛一亮:“好药!多谢师太!”
韦小宝看得眼热,心里嘀咕:这老师太宝贝还真不少……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柴火噼啪和外面凄冷的雨声。
韦小宝坐立难安,看看闭目调息的茅十八,又看看静坐如佛的九难师太,只觉得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杀手楼、水鬼门、神龙教、海大富、太后……无数张面孔在他脑子里打转,像一群索命的恶鬼。
他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带着哭腔:“师太……茅大哥……现在怎么办?那帮杀才肯定还在外面守着!咱们……咱们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啊!”
九难师太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如夜:“困住你的,不是外面的风雨,也不是那些杀手。”
韦小宝一愣:“那是什么?”
“是你心中的恐惧。”九难师太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你若自己慌了阵脚,便如无舵之舟,只能任由风浪摆布,终将倾覆。”
韦小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当然怕,怕得要死。
茅十八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却因伤势而有些中气不足:“师太说得对!怕个鸟!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小宝,挺直腰杆!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韦小宝看着茅十八那副混不吝的拼命架势,心里稍稍定了些,但一想到那些杀手神出鬼没的手段,又是一阵发寒。拼命?拿什么拼?
九难师太目光扫过两人,缓缓道:“匹夫之勇,徒然送死。当下之局,需得冷静。那些人为何紧追不舍?无非是利益驱使,或受命于人。”
她看向韦小宝:“你身怀之物,所知之事,便是祸源。亦是……破局之匙。”
韦小宝心里一动,想起怀里的金牌和那三柄飞刀的来历,还有听到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秘密……
“师太的意思是……”
“祸福相依。”九难师太淡淡道,“你所处的漩涡中心,固然危险,却也最能看清暗流走向。若能借力打力,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
她话未说尽,但韦小宝眼睛却慢慢亮了起来。他别的本事没有,借力打力、浑水摸鱼可是他的老本行!皇帝、太后、海大富、神龙教……他们不是都想利用自己吗?那为什么不能反过来……
一个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开始在他心里滋生。
就在这时,殿外风雨声中,极其突兀地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扼断了喉咙!
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叱咤和金铁交击的锐响!但很快,一切又重归沉寂,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殿内三人瞬间警觉!
茅十八猛地握紧破风刀,挣扎着想站起来。
九难师太抬手虚按,示意他稍安勿躁。她侧耳倾听片刻,眉头微蹙:“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外面埋伏的人……被人清理了。”
韦小宝汗毛倒竖!清理?谁清理谁?!
难道除了水鬼门和杀手楼,还有第三波人在暗中厮杀?!
九难师太站起身,走到破庙门口,凝望着外面漆黑的雨幕,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重重雨帘,看清黑暗中的搏杀。
良久,她缓缓退回,脸色略显凝重:“好快的身手,好狠辣的招式。来人武功路数……极为诡异,似非中原正统。”
不是中原武功?韦小宝和茅十八面面相觑,心里更是惊疑不定。
“师太,能看出是哪路人马吗?”茅十八沉声问。
九难师太缓缓摇头:“看不清。但其中一人所用的身法……隐隐有些西域金刚门的影子,却又更加阴毒诡异。”
西域金刚门?韦小宝一头雾水。茅十八脸色却微微一变,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忽然,九难师太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落到韦小宝身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难明:“小施主,你昨日说,太后有一枚前朝公主的金钗?”
韦小宝一愣,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下意识点头:“是……是啊。”
“那金钗上的绿色宝石,可是此种色泽?”九难师太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并非宝石,而是一片薄如蝉翼、颜色深翠、仿佛某种玉石的碎片,在火光下折射出幽幽的光泽,竟与韦小宝在太后处所见那宝石颜色极为相似!
韦小宝仔细看了看,迟疑道:“颜……颜色是有点像,但……”
九难师太凝视着那碎片,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喃喃低语:“天竺异宝‘碧磷玉’……能吸纳魂灵,护持心脉……前朝宫中,仅有一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猛地收起碎片,目光瞬间恢复清明,看向韦小宝的眼神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就在这时!
嗤嗤嗤——!
数点寒星,毫无征兆地穿透窗纸,快如闪电,直射向篝火!
目标并非是人,而是那堆燃烧的柴火!
显然,外面的人不想强攻,而是要逼他们出来!
九难师太袍袖一拂,劲风扫出,将多数暗器震飞,但仍有几点打在柴火上,火星四溅!
几乎同时!
庙顶传来轻微的瓦片碎裂声!一道黑影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扑下,直取韦小宝天灵盖!而庙门也被人猛地撞开,另一道黑影疾扑而入,刀光直劈茅十八!
声东击西!上下夹攻!
“找死!”茅十八怒吼一声,不顾伤势,破风刀掀起一片狂猛刀光,悍然迎上!
九难师太身形一晃,已挡在韦小宝身前,指掌翻飞,精准地拍向空中扑下的黑影!
韦小宝吓得抱头鼠窜,狼狈不堪地躲到菩萨像后,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殿内刀光掌影瞬间碰撞在一起!
劲气四溢,吹得篝火明灭不定!
扑向茅十八的那名杀手刀法狠辣,功力竟似不在司徒横之下,逼得重伤的茅十八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而空中扑下的那名杀手身法更是诡异,如同没有骨头般扭曲闪避,双手十指漆黑如墨,带起道道腥风,招式歹毒无比!
九难师太眉头紧蹙,对方武功路数怪异,一时竟未能将其立刻拿下!
眼看茅十八就要支撑不住!
韦小宝躲在菩萨像后,眼看茅大哥遇险,一股血性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掏出怀里那面康熙赐予的金牌,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攻击茅十八的杀手砸了过去,口中胡乱大喊:“操你姥姥的!看皇上御赐金牌!诛你九族!”
那金牌化作一道金光,呼啸而去!
那杀手闻声一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动作微微一滞!
就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茅十八抓住机会,怒吼一声,破风刀全力劈出!刀风凌厉无匹!
那杀手回刀格挡,却慢了一线!
嗤啦!
刀锋划过其肋下,带出一溜血花!
杀手闷哼一声,疾退数步!
几乎同时,九难师太也抓住了另一名杀手因同伴遇袭而分心的刹那,指如疾风,连点其胸前数处大穴!
那诡异杀手身形一僵,踉跄落地!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恋战,同时抽身后跃,如同鬼魅般撞破窗户,消失在雨夜之中!
来得快,去得也快!
殿内再次恢复死寂。
茅十八以刀拄地,大口喘息,胸前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襟。
九难师太袖口被划破一道口子,神色凝重。
韦小宝瘫坐在菩萨像后,脸色惨白如纸。
“西……西域狂沙掌……还有……幽冥鬼指……”茅十八喘着粗气,艰难地说道,“他娘的……怎么……怎么连西域魔教的人……也搅和进来了?!”
九难师太默然不语,目光再次投向殿外无边的黑暗,缓缓道:“风雨欲来,魑魅尽出。这京城的水,比想象得更深。”
她回头,目光落在惊魂未定的韦小宝身上。
“小施主,你已身在风暴中心。避,是避不开了。”
“要么被撕碎,要么……”
“乘风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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