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汴京,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飘着一层薄薄的雾,冷冽的风卷着桂花香,掠过“小满糖坊”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却没像往常一样,带来此起彼伏的“林老板早”“要两斤糖油果子”的吆喝声。
王二是第一个到糖坊的。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刚推开后门,就听见前堂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学徒们早起干活毛手毛脚,正要开口骂两句,又听见“哗啦”一声,像是木桌被掀翻的动静,紧接着,是男人粗哑的呵斥和东西碎裂的闷响。
“不好!”王二心里一紧,顾不上冻僵的手,拔腿就往前堂跑。他刚冲到拐角,就看见几个穿着短打、脸上蒙着黑布的壮汉,正拿着木棍,对着糖坊里的桌椅板凳乱砸一通。
那些平日里被擦得锃亮的八仙桌,此刻被木棍砸得腿断桌裂,桌面上还留着刚摆好的糖罐碎片,琥珀色的糖稀混着瓷片,溅得满地都是;靠墙的货架倒在地上,上面的桂花糕、奶糖酥散落一地,被壮汉们的脚狠狠踩着,原本雪白的糕体沾满了灰尘,甜香中混着尘土的腥气,让人看着心疼;就连灶台边那口小满用了多年的熬糖锅,也被人用木棍敲出了几个凹坑,锅里还剩的一点隔夜糖稀,顺着坑洼往下淌,在青石板地上拖出一道黏腻的痕迹。
两个负责早起准备食材的学徒,吓得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出声。其中一个学徒的胳膊被飞溅的瓷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袖口往下渗,他却只顾着护着头,连疼都忘了喊。
“住手!你们干什么的!”王二眼睛瞬间红了,他抄起墙角的一根扁担,猛地冲过去,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壮汉后背狠狠砸了下去。那壮汉吃痛,“哎哟”一声转过身,蒙着黑布的脸露出一双凶狠狠的眼睛,手里的木棍朝着王二的胸口就挥了过来。
王二下意识地用扁担去挡,“砰”的一声,木棍撞在扁担上,震得他手臂发麻。他毕竟是庄稼汉出身,力气大,站稳脚跟后,一把抓住壮汉的木棍,用力一拽,将壮汉拽得一个趔趄,紧接着抬脚踹在壮汉的肚子上,壮汉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倒在地上的货架上,疼得龇牙咧嘴。
“兄弟们,给我打!”为首的壮汉见有人反抗,低喝一声,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抄着木棍朝着王二围了过来。王二虽然力气大,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胳膊上、背上挨了好几下,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却依旧死死攥着扁担,不肯松手——这糖坊是小满的心血,是他们所有人的指望,绝不能让这些人毁了!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王二喘着粗气,盯着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发颤。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伸手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满脸横肉的脸,他用木棍指着王二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小子,少管闲事!我们是奉陈老板的命来的,告诉你家林小满,识相的就赶紧解散那个什么破联盟,把糖坊卖给陈老板,否则下次,就不是砸店这么简单了!”
“陈老板!又是他!”王二气得浑身发抖,他想起前几天陈老板被御医打脸、被百姓指责的狼狈样,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这么阴狠,不敢在明面上作对,就派人行凶!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让开!都给我让开!”的吆喝声。为首的黑衣人脸色一变,对着手下说:“撤!”几个壮汉立刻收起木棍,转身就往巷外跑,路过王二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别多管闲事。
王二想追上去,却因为身上挨了好几下,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他扶着墙,看着满地狼藉的糖坊,眼眶瞬间就红了——这可是小满从一个小摊子一步步做起来的,每一张桌子、每一个糖罐,都是他们亲手置办的,现在却被砸得不成样子,他怎么跟小满交代?
“王二哥,你没事吧?”缩在墙角的学徒连忙跑过来,扶住王二,声音带着哭腔,“那些人太过分了,我们的果子……我们的锅……”
王二拍了拍学徒的肩膀,强忍着眼泪说:“别哭,有我在,先看看伤得怎么样,我去叫林老板。”他刚要转身,就看见巷口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正是小满。
小满今天起得比往常早,他原本想去城外的甘蔗田看看新到的一批甘蔗,刚走到巷口,就看见几个蒙着黑布的壮汉匆匆跑过去,身上还沾着糖渍和灰尘。他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糖坊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满地的狼藉,还有王二扶着墙、胳膊上渗着血的样子。
“王二!这是怎么了?”小满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他快步冲过去,扶住王二,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满地破碎的桌椅和被踩烂的果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林老板……”王二看见小满,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是陈老板派来的人,他们……他们把糖坊砸了,还说让你解散联盟,把糖坊卖给他们,否则下次就……”
“陈老板……”小满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学徒胳膊上的伤口,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烧得他浑身发烫。他想起前几天陈老板假惺惺的嘴脸,想起他垄断糖市、欺压小糖商的恶行,现在又做出这种砸店行凶的事,简直是丧心病狂!
“林老板,对不起,是我没看好糖坊……”王二低着头,满脸愧疚,“我要是早点来,要是再能打一点,就不会让他们把糖坊砸成这样了……”
“不关你的事。”小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拍了拍王二的肩膀,“是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阴狠,让大家受委屈了。”他转过身,看着缩在一旁的学徒,轻声说:“你们先去后院处理一下伤口,我让人去请大夫,这里的事,交给我。”
学徒们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慢慢往后院走。小满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蹲下身,捡起一块沾着灰尘的桂花糕,轻轻拂去上面的土。这桂花糕是张老板昨天刚送来的,说是新改良的配方,还没来得及卖,就被这些人踩成了这样。他想起张老板昨天送来时,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说“林老板,这糕你尝尝,要是好卖,我就教给联盟里的兄弟们一起做”,现在却……
“小满!”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苏小棠的声音。她穿着粉色的棉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显然是来送早饭的,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满地的狼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苏小棠快步跑过来,拉住小满的手,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王二胳膊上的伤口,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是不是陈老板?他太过分了!我们去找他评理去!”
说着,苏小棠就要往外走,却被小满拉住了。“小棠,别去。”小满的声音很沉,“现在去找他,他肯定不会承认,反而会倒打一耙,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去了也是白去。”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吗?”苏小棠气得眼眶发红,“他砸了我们的糖坊,伤了我们的人,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当然不会。”小满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他既然敢做,就必须付出代价。但现在,我们要先把糖坊收拾好,不能让联盟的兄弟们担心,也不能让百姓们看笑话。”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驾!驾!”的吆喝声,还有漕帮特有的号角声。小满和苏小棠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个时候,漕帮的人来干什么?
很快,一队穿着漕帮服饰的人出现在巷口,为首的正是张彪。他骑着一匹黑马,身上穿着黑色的短打,腰间别着一把弯刀,身后跟着十几个漕帮兄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脸上带着怒气,看起来气势汹汹。
张彪一看到小满,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看到满地的狼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林兄弟,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敢砸你的糖坊?”
“张大哥?”小满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昨天听说陈老板那老东西对你图谋不轨,就派了兄弟盯着他,今天一早,兄弟来报,说陈老板派了十几个打手往你这巷子里来,我就赶紧带着人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张彪说着,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这老东西,真是活腻了!敢动我张彪的兄弟,我饶不了他!”
小满看着张彪怒气冲冲的样子,心中一暖。他和张彪认识没多久,上次张彪的母亲生病,还是小满用自己配的糖桂花膏帮着缓解了病情,从那以后,张彪就一直把他当兄弟看待,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这么快就赶过来支援自己。
“张大哥,谢谢你。”小满握住张彪的手,真诚地说,“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不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跟我客气什么!”张彪拍了拍小满的肩膀,“漕帮的规矩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帮过我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动你,就是跟我漕帮作对!”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漕帮兄弟说:“兄弟们,先帮林老板把糖坊收拾干净,损坏的东西都记下来,改天我们去找陈老板算账!”
“是!彪哥!”漕帮兄弟们齐声应道,立刻放下手里的木棍,开始收拾起来。有的帮着扶起倒在地上的货架,有的帮着捡起散落的果子,有的则拿着抹布,擦拭着地上的糖稀和灰尘。虽然他们都是粗人,但干活却很利索,不一会儿,原本狼藉的糖坊就渐渐恢复了整洁。
张彪走到王二身边,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皱了皱眉:“兄弟,伤得不轻,我让人去请大夫,你先去后院歇着。”
王二摇了摇头,说:“谢谢彪哥,不用,我还能干活,等把糖坊收拾好再说。”
“听话!”张彪瞪了他一眼,“伤口要是感染了,耽误了干活,林兄弟还要担心你。快去歇着,这里有我们呢!”
王二看着张彪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小满,小满点了点头,他才点了点头,扶着墙往后院走去。
苏小棠从食盒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金疮药,递给小满:“你先帮王二哥处理一下伤口,我去烧点热水,让大家擦擦手。”
小满接过纱布和金疮药,点了点头,转身往后院走。张彪看着苏小棠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小满的背影,走到一旁,对着一个漕帮兄弟低声说:“你去查一下,陈老板现在在哪里,还有他派来的那些打手,都给我盯紧了,别让他们跑了!”
“是,彪哥!”那个漕帮兄弟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张彪走到灶台边,看着那口被砸出凹坑的熬糖锅,伸手摸了摸,皱着眉说:“这锅是林兄弟的宝贝,被砸成这样,肯定心疼坏了。”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个漕帮兄弟说:“你去漕帮的铁匠铺,把最好的铁匠叫来,让他给林兄弟修锅,一定要修得跟新的一样!”
“好嘞,彪哥!”那个漕帮兄弟应了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小满帮王二处理好伤口,从后院走出来,看到张彪正在指挥漕帮兄弟收拾糖坊,还让人去请铁匠修锅,心中更是感动。他走到张彪身边,说:“张大哥,真是太麻烦你了,让你和兄弟们这么费心。”
“跟我客气什么!”张彪笑着拍了拍小满的肩膀,“我们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陈老板那老东西不仅欺负你,还想垄断糖市,以后我们漕帮运糖料,也得看他的脸色,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次正好,我们一起联手,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汴京不是他想横着走就能横着走的!”
小满看着张彪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张大哥,这次就多谢你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一定不会推辞。”
“这就对了!”张彪笑着说,“我们兄弟之间,就应该互相照应。”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联盟的小糖商匆匆跑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张老板。他们一看到小满,就立刻围了上来,满脸焦急地说:“林老板,我们听说你的糖坊被砸了,是不是真的?你没事吧?”
“张老板,你们怎么来了?”小满有些意外。
“我们早上起来,就听说陈老板派了人去你那里,担心你出事,就赶紧过来看看。”张老板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王二胳膊上的伤口,气得脸色发青,“这个陈老板,真是太过分了!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是啊,林老板,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旁边的李老板也附和道,“他砸了你的糖坊,就是在打我们联盟的脸!我们一定要跟他没完!”
联盟的其他小糖商也纷纷点头,一个个都气得满脸通红,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说要去找陈老板算账。
小满看着眼前的联盟成员,心中充满了温暖。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些兄弟们没有退缩,反而纷纷赶来支援他,这份情谊,让他更加坚定了守护联盟、对抗陈老板的决心。
“谢谢大家关心,我没事。”小满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陈老板这么做,就是想逼我们解散联盟,让他垄断糖市。但他越是这样,我们就越不能退缩!我们要团结起来,一起对抗他,让他知道,我们联盟不是好欺负的!”
“对!林老板说得对!”张老板立刻附和道,“我们团结起来,一起对抗他!他想垄断糖市,没门!”
“没错!我们跟他拼了!”其他小糖商也纷纷喊道,一个个都斗志昂扬。
张彪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说:“好!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联盟的货,漕帮免费护送,谁要是敢动你们的货,就是跟我漕帮作对!我张彪在这里保证,一定护着你们的周全!”
“太好了!谢谢张大哥!”联盟的小糖商们纷纷道谢,有了漕帮的支持,他们就更有底气了。
小满看着眼前的伙伴们,看着张彪和漕帮兄弟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被收拾得渐渐整洁的糖坊,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和力量。他知道,虽然陈老板的手段阴狠,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苏小棠的陪伴,有王二、李二牛的忠诚,有联盟兄弟们的支持,还有张彪和漕帮的帮助。
他抬起头,望向巷外的天空,雾已经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糖坊的木门上,洒在满地的糖渍上,反射出温暖的光芒。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陈老板,你想毁了我的糖坊,想解散我的联盟,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不仅要把糖坊重新开起来,还要把联盟做得更大更强,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时,去请铁匠的漕帮兄弟带着一个老师傅匆匆赶来,张彪立刻迎了上去,指着那口熬糖锅说:“老师傅,麻烦你把这锅修一下,一定要修得跟新的一样,钱不是问题!”
老师傅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熬糖锅上的凹坑,说:“放心吧,掌柜的,我一定给你修好,保证不影响使用。”说着,就拿出工具,开始修锅。
小满走到苏小棠身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轻声说:“小棠,谢谢你。”
苏小棠转过身,看着小满,笑着说:“跟我说什么谢谢,我们是一家人啊。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跟你一起面对。”
小满看着苏小棠温柔的眼神,心中一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好,一起面对。”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糖坊里,漕帮的兄弟们还在忙碌地收拾着残局,联盟的小糖商们则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对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凝重,却又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团结与斗志。
就在这时,张彪派去追查陈老板下落的那个漕帮兄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愤怒。
“彪哥!林老板!”他一进门就大声喊道,“查到了!陈老板那老东西,现在就在城西的码头!他不仅派了人砸我们的店,还……还让人扣下了我们联盟发往苏州的那批‘汴京甜礼’礼盒!”
“什么?!”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小满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
砸店,是为了泄愤,是为了恐吓。但扣下货物,则是要从根本上掐断他们的生路!
那批“汴京甜礼”礼盒,是联盟成立后接到的第一笔大宗外地订单。苏州的一个大绸缎庄老板,在尝过小满的果子后赞不绝口,一次性就订了五百盒,说是要作为给客户的年礼。这不仅是一笔巨大的收入,更是联盟打开外地市场的敲门砖,是他们对抗陈老板低价倾销的关键一步。
如果这批货被陈老板扣下,不仅意味着他们要赔偿巨额的违约金,更会让联盟的信誉一落千丈,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也会瞬间崩塌。
“这个老狐狸!”张老板气得直跺脚,“他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怎么办?林老板?”李老板也慌了神,“那可是五百盒啊,我们赔不起的!”
联盟的小糖商们一个个都面如死灰,刚刚燃起的斗志,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他们不怕砸店,砸了可以再修;他们不怕威胁,威胁只会让他们更团结。但他们怕的是断了生路,怕的是倾家荡产。
小满没有说话。他缓缓松开了苏小棠的手,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望着巷口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天空。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陈老板在码头扣下了货物,这说明他动用了漕运的关系。在汴京的码头上,能有这么大能量的,除了官府,就只有漕帮。陈老板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是找到了漕帮里的叛徒。
张彪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脸色铁青地走到小满身边,低声说:“林兄弟,是我漕帮的人对不起你。码头那边,是‘水蛇’李三的地盘,他一向和陈老板有勾结,我早该想到的。”
“张大哥,这不怪你。”小满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必须想办法,把货给拿回来。”
“拿回来?”张彪一拳砸在窗台上,“李三那小子,手下有几十号人,都拿着家伙,我们硬拼的话,恐怕会两败俱伤,而且还会惊动官府,到时候事情就更难办了。”
“我们不能硬拼。”小满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张彪身上,“张大哥,你是漕帮的人,码头的规矩你比谁都懂。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通过官府,也不用硬拼,就能把货拿回来?”
张彪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漕帮有漕帮的规矩,内部的纷争,通常是通过“讲茶”来解决的。所谓“讲茶”,就是由双方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作为“堂倌”,在茶馆里摆上一桌,双方陈述理由,由堂倌来评理。如果谁输了,就要按照规矩办事,否则就会被整个漕帮所不容。
“办法……倒是有一个。”张彪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可以请‘九叔公’出面,在‘清风茶馆’摆一场‘讲茶’。九叔公是漕帮的元老,德高望重,李三就算再嚣张,也不敢不给九叔公面子。但是……”
张彪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是‘讲茶’讲究的是证据和规矩。李三扣了我们的货,他肯定会编造理由,比如‘货主拖欠运费’或者‘货物来历不明’。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批货是我们的,而且我们没有任何过错,这样九叔公才能判我们赢。”
小满点了点头,他明白张彪的意思。证据,他们有。那批货的订单合同、送货的伙计、还有联盟的印章,都是铁证。
“张大哥,证据我有。”小满斩钉截铁地说,“订单合同和送货的伙计都在我这里。只要九叔公肯出面,我有信心让李三把货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们。”
“好!”张彪见小满如此有信心,也下定了决心,“那我现在就去请九叔公。林兄弟,你带着合同和伙计,我们半个时辰后,在‘清风茶馆’汇合。”
“好!”
事情紧急,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张彪转身就往外走,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决绝。
小满则回到后院,从一个带锁的木盒里,取出了那份与苏州绸缎庄签订的订单合同。合同上,双方的印章和签名都清晰可见,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小满,我跟你一起去。”苏小棠走到他身边,眼神坚定。
“好。”小满没有拒绝,他知道,有苏小棠在身边,他会更有底气。
王二也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咬着牙说:“林老板,我也去!我跟他们拼了!”
“你给我留下!”小满厉声说道,“你的伤还没好,留在这里,看好糖坊,安抚好兄弟们的情绪。这里也需要人。”
王二看着小满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一切准备就绪,小满带着苏小棠和送货的伙计,揣着那份沉甸甸的合同,朝着城西的“清风茶馆”走去。
“清风茶馆”是汴京老字号的茶馆,也是漕帮人常来“讲茶”的地方。茶馆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和烟味,三三两两的茶客坐在桌旁,低声交谈着。
小满他们一进门,就看到张彪已经到了。他正陪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长衫的老者坐在主位上。那老者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虽然只是静静地坐着,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想必就是漕帮的元老,九叔公。
张彪看到小满,立刻站了起来,对九叔公介绍道:“九叔公,这位就是‘小满糖坊’的林老板。”
小满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晚辈林小满,见过九叔公。”
九叔公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小满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开口:“听说,你的货,被李三扣了?”
“是的,九叔公。”小满将那份合同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与苏州绸缎庄的订单合同,货是我们联盟的‘汴京甜礼’礼盒,李三无凭无据,强行扣下,还请九叔公为我们做主。”
九叔公接过合同,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传给了旁边的几个漕帮管事。就在这时,茶馆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李三带着十几个手下,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
李三长得五大三粗,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看起来凶神恶煞。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九叔公!您可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这姓林的小子,跟张彪勾结,用假合同骗我,想把一批来历不明的货运出去,我这是为了漕帮的名声,才把货扣下的!”
“放屁!”张彪立刻站起来反驳,“李三,你少血口喷人!合同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你分明是收了陈老板的好处,故意刁难林兄弟!”
“你才放屁!”李三也不甘示弱,“张彪,你别以为你攀上了九叔公就了不起了!今天这‘讲茶’,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我斗!”
一时间,茶馆里剑拔弩张,双方的人都站了起来,互相怒目而视,眼看就要动手。
“都给我住口!”
九叔公猛地一拍桌子,低沉而威严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他的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低下头去。
“在我面前,还轮不到你们撒野。”九叔公冷冷地说道,“李三,你说合同是假的,可有证据?”
李三一愣,他哪里有什么证据,只是随口胡说八道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觉得是假的!这小子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接到这么大的订单?”
“一派胡言!”九叔公将合同扔回给李三,“合同上有苏州绸缎庄的大红印章,还有他们东家的亲笔签名,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你说他来历不明,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不明法?”
李三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九叔公又看向小满,语气缓和了一些:“林老板,你的货,确实是合法生意。李三扣你的货,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
小满心中一松,连忙说道:“多谢九叔公明鉴。”
九叔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李三身上,眼神变得无比严厉:“李三,按照漕帮的规矩,你无故扣押他人货物,破坏漕帮声誉,本该废去你的管事之位,逐出漕帮。念在你是初犯,又是被人蛊惑,我就饶你一次。限你一个时辰内,将林老板的货原封不动地送到他的糖坊去,并且,亲自上门道歉!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李三脸色惨白,身体晃了晃,他知道,九叔公的话就是最终的判决,他如果敢不从,就真的会被整个漕帮抛弃。他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道:“是……九叔公,我……我知道了。”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小满和张彪一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在九叔公的威严下,暂时平息了。
离开茶馆,张彪拍着小满的肩膀,大笑着说:“林兄弟,怎么样,我漕帮的规矩,还是管用的吧!”
小满也笑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多亏了张大哥和九叔公,不然这次,我们真的麻烦了。”
“跟我客气什么!”张彪豪爽地说道,“以后,你的货就是我的货,我漕帮上下,都会护着你!陈老板那老东西,要是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他知道,我们漕帮的厉害!”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满看着张彪真诚的笑脸,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这条对抗黑暗的道路上,又多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强大盟友。
回到糖坊,李三果然不敢怠慢,不仅将五百盒“汴京甜礼”礼盒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还真的亲自上门,对着小满和张彪,不情不愿地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
联盟的小糖商们看到货物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个个都对小满和张彪赞不绝口。
糖坊里,那口被砸坏的熬糖锅,也被铁匠师傅修好了,不仅看不出任何痕迹,反而比以前更加光滑。王二和李二牛正在灶前忙碌着,重新熬起了糖稀。
很快,熟悉的、清甜的糖香,再次弥漫了整个巷子。这香气,驱散了砸店带来的阴霾,也驱散了所有人心中的不安。
小满站在灶台边,看着那口熟悉的熬糖锅,看着锅里翻滚的、如同黄金般的糖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陈老板,你的手段越是阴狠,就越能证明你内心的恐惧。你砸了我的店,却砸不垮我的意志;你扣了我的货,却扣不住我的希望。
我会让你明白,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被摧毁的。比如,一颗坚守正义的初心,和一份团结起来的力量。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我不会再被动防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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