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暮春总是裹着几分温软的风,吹得街旁的柳丝飘若绿烟,也吹得小满糖坊门前的幌子轻轻晃动。刚送走一批来自苏州的考察商户,小满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指尖还残留着昆仑糖霜的清甜。苏小棠端来一杯温茶,瓷杯沿氤氲出的水汽模糊了窗棂外的景致,她轻声道:“刚收到官府递来的文书,城郊孤儿院的孩子们上个月染了风寒,虽已痊愈,却还是没什么精神,院长托人问能不能再送些软绵的果子过去。”
小满接过茶盏,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自去年推出“甜暖公益”,给孤儿院、养老院送果子已有半年,孩子们吃到果子时眼睛发亮的模样,老人们抿着糖霜时嘴角的笑意,都像刻在他心上的印记。可送果子终究是解一时之需,汴京周边还有不少贫困村落,孩子们吃不饱穿不暖,更别说读书学手艺,长大了难免还要受穷。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案头那本刚编撰完成的《全国甜文化手册》上,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小棠,只送果子不够,咱们得给孩子们一条能走得长远的路。”
苏小棠一愣:“你想怎么做?”
“把‘甜暖公益’升级成‘糖艺助学’。”小满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思路愈发清晰,“在贫困地区招一批适龄的少年,包吃包住,教他们糖艺手艺。咱们联盟的分店越来越多,正缺靠谱的人手,等他们结业了,就推荐到各分店当伙计,既能学本事,又能挣工钱,比单纯送果子有用得多。”
这话正巧被推门进来的王二和李二牛听见。王二刚从城外甘蔗基地回来,裤脚还沾着泥土,立刻拍着胸脯道:“掌柜的这个主意好!我当年要是能有这机会,也不至于跟着我爹到处打零工了!”李二牛手里还拎着刚买的面粉,闻言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教孩子们做果子,不仅能让他们吃饱饭,还能有门手艺傍身,这才是真的帮他们!”
说干就干。小满立刻联系开封府,拜托官府帮忙筛选贫困少年,要求是十二到十五岁,愿意学手艺、能吃苦。消息传出去没几天,就有不少村落的里正带着孩子来报名,最终挑了二十名少年——有父母双亡跟着奶奶过活的,有家里兄弟姐妹多吃不饱饭的,还有跟着流民辗转到汴京、无依无靠的。
小满在糖坊后院收拾出两间大屋,一间当宿舍,摆上十张上下铺,铺上干净的粗布被褥;另一间当教室,砌了六个简易熬糖台,又添置了桌椅和笔墨纸砚。苏小棠主动请缨负责文化课,教孩子们识字、算数,还有简单的糖艺典故;李二牛性子爽朗,手脚麻利,负责教技术课,从选料到熬糖,再到塑形、装饰,一步步带着孩子们学;王二则自告奋勇管生活,给孩子们分衣食、安排作息,还拍着胸脯说要当“孩子们的守护神”。
开课那天,二十名少年穿着统一的粗布衣裳,拘谨地站在院子里,眼神里满是不安和好奇。最小的那个叫狗剩,才十二岁,瘦得像根豆芽菜,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得发亮的小石子,头埋得低低的。王二拿着花名册点名,点到狗剩时,他半天没应声,还是旁边的少年推了推他,他才小声应了句“在”,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都别紧张!”王二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叫王二,你们喊我王掌柜就行,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们,就跟我说,我帮你们撑腰!”他说着还比划了个握拳的动作,结果没站稳差点摔个趔趄,引得孩子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院子里的拘谨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分床铺时,王二一眼就看中了靠窗边的那张最大的上铺,一屁股坐上去,床板发出“吱呀”的声响。“这张床归我了!”他得意地说,“我要睡在最高处,保护大家不受欺负!”有个胆子大些的少年叫石头,忍不住起哄:“王掌柜,你是不是怕黑,想睡在窗边看月亮啊?”其他孩子也跟着笑起来,王二的脸一下子红了,梗着脖子道:“胡说!我才不怕黑!”可架不住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最后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换了个靠门的小床铺,嘴里还嘟囔着“让给你们这些小家伙”。
李二牛的技术课是从最基础的熬糖开始的。她在熬糖台前站定,手里拿着大铁勺,把白砂糖和清水按比例倒进锅里,一边搅拌一边说:“熬糖是做果子的根基,火大了会糊,火小了不粘,得掌握好火候,还要不停地搅,不能偷懒。”她示范完,让孩子们分组练习,自己则在各个熬糖台之间来回走动,耐心指导。
狗剩第一次碰熬糖勺,手不停地抖,糖汁溅出来,烫到了手背,他疼得“嘶”了一声,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只是把受伤的手背往身后藏。李二牛眼尖,立刻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一看,手背已经红了一片。“傻孩子,烫到了怎么不说?”她皱着眉头,赶紧从怀里掏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抹在他手背上,“以后再烫到,第一时间告诉师傅,知道吗?做果子急不得,慢慢来,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狗剩抬起头,看着李二牛温柔的眼神,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哽咽着说:“师傅,我太笨了,连熬糖都学不会。”
“这算什么笨?”李二牛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拿起他手里的熬糖勺,手把手地教他搅拌,“你看,手腕用力,顺着一个方向搅,慢慢来,糖汁会听话的。”她一边教,一边说:“我刚开始学熬糖的时候,把糖熬焦了八次,锅里的糖糊都能当墨汁写毛笔字了,你比我当年强多了!”
旁边的孩子们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狗剩也破涕为笑,握着熬糖勺的手渐渐稳了下来。
可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这么顺利。有个叫柱子的少年,性子有些急躁,熬糖时总想着快点出成果,火开得太大,糖汁很快就变成了深褐色,还带着一股焦糊味。他看着锅里的焦糖,急得眼圈都红了,把熬糖勺一扔,蹲在地上说:“我不学了,我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好!”
李二牛走过去,没有责备他,而是拿起锅里的焦糖,用勺子挖了一小块,放在手里揉了揉,又找了根细木棍,把焦糖缠在上面,捏了个小小的炭黑色兔子造型。“你看,”她把焦糖兔子递给柱子,“虽然熬焦了,但也不是完全没用,咱们把它做成‘糖炭画’,不也挺好看的吗?做果子就像过日子,难免会有失误,关键是要想办法补救,而不是放弃。”
柱子看着手里的焦糖兔子,眼睛亮了起来。李二牛又说:“来,咱们再试一次,这次慢一点,师傅陪着你。”柱子点点头,重新站起来,拿起熬糖勺,这一次,他的动作慢了许多,眼神也专注了不少。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终于熬出了一锅晶莹剔透的糖汁,虽然还有些不够完美,但已经有模有样了。
苏小棠的文化课则温馨得多。她没有一上来就教复杂的字,而是从“糖”“果”“甜”这些和孩子们每天接触的东西开始,还会讲一些有趣的糖艺典故,比如“灶王爷吃灶糖”“糖糕救驾”的故事。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原本对读书毫无兴趣的石头,也会主动举手提问:“苏师傅,真的有能让人忘记烦恼的糖吗?”
苏小棠笑着点头:“有啊,就是咱们自己做的果子。用心做出来的果子,带着诚意和暖意,吃的人自然能感受到甜,烦恼也就少了大半。”她还教孩子们写自己的名字,狗剩第一次写下“狗剩”两个字时,激动得手都在抖,反复看了好几遍,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王二管生活,却是状况百出。第一天给孩子们分饭,他本来想给每个孩子都多盛点肉,结果手一抖,把一大勺红烧肉都倒进了狗剩的碗里,狗剩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肉,吓得不敢动。王二还得意地说:“多吃点肉,长得壮壮的,才能学好手艺!”结果其他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狗剩的碗,王二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赶紧重新分饭,还不忘给自己也多盛了一碗,嘴里嘟囔着“我也得补补”。
晚上查房时,王二发现狗剩缩在被子里偷偷哭。他赶紧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狗剩摇摇头,哽咽着说:“我想奶奶了,奶奶从来没让我吃过这么多肉,我想把肉带给她吃。”王二的鼻子一下子酸了,他摸了摸狗剩的头,说:“以后每个月,我都让你回去看奶奶,还让你带一大包咱们做的果子回去,好不好?”狗剩点点头,紧紧抓住王二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们渐渐适应了糖坊的生活。他们不再拘谨,脸上多了笑容,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每天天不亮,就能听到院子里传来读书声;白天,教室里熬糖的滋滋声、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晚上,王二会给孩子们讲他走南闯北的经历,虽然很多都是添油加醋的夸张说法,但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李二牛教孩子们做的第一个完整果子是“芝麻糖球”,做法简单,又能练习熬糖和塑形。狗剩做得最认真,他的手虽然小,但很灵巧,做出来的糖球圆滚滚的,裹上芝麻后,香得让人忍不住流口水。李二牛尝了一个,赞不绝口:“狗剩,你真有天赋,这糖球做得比师傅刚开始做的还好吃!”狗剩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满是自豪。
王二见孩子们学得有模有样,也忍不住想露一手。他自告奋勇教孩子们做糖人,还说自己是“汴京第一糖人师傅”。结果他把石头要的龙捏成了四不像,把狗剩要的兔子捏成了小土狗。石头皱着眉头说:“王掌柜,你这龙怎么没有角啊?”王二脸不红心跳地说:“这是‘无角龙’,是龙里面最厉害的!”狗剩却抱着那个“小土狗”糖人,爱不释手地说:“我觉得这个狗很可爱,我要把它送给奶奶。”王二见状,赶紧找了个台阶下:“你看,狗剩多有眼光,这叫‘返璞归真’!”
有一次,汴京下起了大雨,院子里积了水,孩子们没法上课,都趴在窗边看雨。李二牛干脆提议做“雨水糖”,她带着孩子们把干净的雨水接进来,和糖混合在一起熬煮,还加了些晒干的桂花。雨水熬出来的糖带着淡淡的清润之气,混合着桂花香,味道格外特别。孩子们围在熬糖台边,你一勺我一勺地尝着,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王二也凑过来抢着吃,还说:“这雨水糖比昆仑糖还甜,以后咱们多存点雨水!”结果被李二牛瞪了一眼:“雨水哪有井水干净,下次可不能这么胡闹了。”
三个月后,孩子们已经能熟练做出十几种基础果子,从芝麻糖球到桂花糕,再到简单的糖人,手艺越来越精湛。文化课上,他们也认识了不少字,能看懂简单的熬糖配方,还能算清账目。开封府的官员来考察时,看到孩子们自信地展示自己做的果子,听着他们流利地背诵糖艺典故,忍不住称赞小满:“你这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不仅给了这些孩子一口饭吃,还教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
结业那天,小满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套新衣裳和一个装满果子的礼盒,还邀请了联盟各分店的掌柜来挑选人手。狗剩被苏州分店的张掌柜选中,他抱着李二牛哭了很久,说:“师傅,我会好好做果子,以后挣了钱,就接奶奶来苏州住。”李二牛抹了抹眼泪,叮嘱道:“到了苏州要好好干活,不能偷懒,常给师傅写信,师傅会去看你的。”
石头被西安分店选中,他兴奋地拉着王二的手说:“王掌柜,我到了西安,一定会做出最好吃的果子,给你争光!”王二拍着他的肩膀,眼眶红红的:“好小子,好好干,以后我去西安,就吃你做的果子!”
二十名学员全部被联盟分店录用,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工钱。他们离开的那天,糖坊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孩子们给苏小棠、李二牛和王二深深鞠了一躬,齐声说:“谢谢师傅,谢谢掌柜的!”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各分店的掌柜离开。
王二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抹了把脸,嘟囔着:“这些小家伙,走了倒清静,就是以后没人听我讲故事了。”可眼里的不舍却藏不住。李二牛笑着说:“以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学员,咱们还能教更多的孩子。”
小满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暖意。他知道,这些孩子的人生,因为“糖艺助学”而改变;而他的糖坊,也因为这些新鲜血液的加入,变得更有生命力。消息传出去后,百姓们都纷纷称赞小满的善举,不少商户也主动提出要加入“糖艺助学”计划,捐赠钱财和物资。就连以前总跟他作对的赵老板,也捐了一批上好的面粉,还说:“以前我只想着赚钱,现在才明白,做买卖不光要赚银子,还要赚人心。”
暮春的风再次吹过糖坊的院子,柳丝轻摇,花香阵阵。苏小棠手里拿着孩子们寄来的第一封信,信上是狗剩歪歪扭扭的字迹,说他在苏州做得很好,已经给奶奶寄了工钱,奶奶很开心。小满接过信,笑着说:“你看,这就是甜的力量,不仅能甜在嘴里,还能甜进心里,改变人的一生。”
李二牛点点头,手里还在琢磨着新的糖艺配方,准备教给下一批学员。王二则在一旁盘算着,下次要给孩子们讲什么故事,才能让他们更喜欢学手艺。
“糖艺助学”的事迹很快传遍了汴京,甚至传到了皇宫里。皇上听说后,特意赏赐了小满一块“善德商魁”的牌匾,还下旨表彰他的公益之举。小满的糖坊不仅在商业上成为全国标杆,更在百姓心中树立了良好的口碑。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未来,会有更多的贫困孩子因为糖艺而改变命运,小满的甜业版图,也因为这份善意和温暖,变得更加广阔而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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