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觥筹交错,气氛看似热烈。
晋王、代王等即将出海的就藩者红光满面,憧憬着未来。
留守内地的诸王,则安心享用美酒佳肴,只觉得这顿“送行宴”总算进入了轻松环节。
“菜色一般么,还以为这顿御宴能有多豪华呢。”秦王动了两筷,便已经是兴致缺缺。
抬眼一看,旁边的楚王也正举着象牙筷摇头。
两人相视一笑,虽未言语,却已心照不宣。
宴会结束,还得去涵雨坊再补一顿好的!
这时,朱祁钰起身,脸上挂着三分醉意,举杯高声道:
“诸位宗亲,满饮此杯!且看看我大明如今的气象!”说罢,一仰头,将杯中酒尽。
“北边,也先授首,瓦剌已成过往云烟;东边,日本诸国,闻我大明船队而屏息;南边,南洋万里波涛,已是咱家后花园!”
“咱们整编了景泰医书,开办了经义塘报。京营战力无双,水师威风四海。”
“总而言之一句话!”
“咱大明现在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要船有船!四方宾服,万国来朝!这光景,太祖、太宗那时候,也就这样了吧?”
襄王低着头,忍不住嘴角抽抽,好你个郕王,原来这宴会是给你炫功用的!
朱祁钰笑吟吟地看向秦王,问道:“秦王,依你看,如今这般气象,我大明的江山能坐稳多少年啊?”
秦王听了这番吹嘘,也不怎么爽快,但场面话还得说:“咱大明自然是万万年,天地朽而大明不朽!”
“好!秦王说得好!霸气!”朱祁钰用力拍手,仿佛找到了知音,立刻又看向楚王:
“楚王,你呢?你觉得太祖传下的血脉,这江山社稷,能传多少代?”
楚王也不甘示弱,立刻起身,拍着马屁回应道:“我朱家血脉,必定枝繁叶茂,传个万代,不在话下!”
“哈哈哈!好!好一个万万年!好一个万代!”
朱祁钰放声大笑,举起酒杯,红光满面。
“来!为了咱大明的万万年江山,为了老朱家的万代子孙,再干一杯!”
“干!”殿下诸王无论真心假意,都被这气氛裹挟着,纷纷举杯畅饮。
就在这气氛热闹之时,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少年天子朱见深,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蜜水。
他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声音清越地插了进来:
“诸位宗亲,近日国子监改革,你们可曾听过。”
诸王皆是诧异,这酒喝得好好的,牛皮吹得正嗨,小皇帝怎么突然说起国子监的事情了?
这弯拐得有点急啊。
不过皇帝发问,面子必须给足。
众人连忙放下酒杯,摆出倾听的姿态:“啊,对对对,听过!陛下,咋咯?”
朱见深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国子监一监生,是王文远房子侄,他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数算题。”
“朕……朕想了许久,都想不出答案,又不好意思去问先生们。”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诸位亲王,“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朕就想请教一下诸位,可否帮朕解答一番?”
诸王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皇帝被一道算术题难住了,又不好意思去问那些老学究。
“陛下请讲!”秦王拍着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区区数算,有何难哉!”其他王爷也纷纷附和,殿内气氛再次轻松起来。
朱见深起身道:“题目是这样的,假设一片草原上,年初时只有一对兔子,一雄一雌。”
“这对兔子在一个月之后,能生下一雄一雌两只小兔子。”
“一个月后,新出生的小兔子也具备了繁殖能力,也可以生下一对小兔子。”
“而所有的兔子,都永远不会死。”
他顿了顿,看着台下诸位亲王,抛出了最终的问题:
“请问,一年,也就是十二个月之后,这片草原上,总共会有多少对兔子?”
秦王朱公锡听完题目,胖脸一扬,率先咋呼起来:“咦?这兔子竟如此能耐,一个月就能下崽?那要是多养些兔子,岂不是吃不完了。”
随后又摇头道:“不过兔肉寡味,没有羊肉鲜美。”
坐在他旁边的襄王朱瞻墡简直没眼看,低声提醒:“秦王,这不过是数算题的假设,当不得真!”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动,隐约觉得这题目背后似乎藏着什么。
不由得悄悄抬眼,瞥向上首的朱祁钰和朱见深,只见那对叔侄面色如常,眼神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意。
其他王爷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小皇帝童心未泯,出的题倒也有趣,纷纷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第一个月,一对。”
“第二个月,那对老的生了一对,就是两对!”
“第三个月,两对都能生了,各生一对,就是四对!”
“第四个月,四对生四对,八对!”
“第五个月,十六对!”
……
周王朱子垕素来好学,脑子转得快,他很快就摸清了门道——
“不就是上月总数翻个倍么?”他懒得再去想什么兔子公母,直接心算下去。
“……六十四,一百二十八,二百五十六,五百一十二,一千零二十四,两千零四十八……四千零九十六!”
算到第十二个月,得出“四千零九十六对”这个数字时。
周王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由得惊呼出来。
“多少?!”
秦王朱公锡耳朵尖,一听这数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指着周王,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四千零九十六?周王,你莫不是刚才喝太多了?”
“年初就一对兔子,年底就能变出四千多对?你当是变戏法呢!哈哈哈!”
其他王爷也被这个数字惊到了,纷纷交头接耳。
“这也太夸张了!”
“就是,头几个月还好,后面这数涨得吓人!”
“定是算错了!”
待他们议论稍歇,朱祁钰看向一直沉默的襄王,慢悠悠开口:“襄王叔,您素来博学,精于数术。您看此题,答案该当几何?”
襄王朱瞻墡心中暗骂朱祁钰狡猾,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沉声回答:
“回摄政王,若依此题设,不计公母搭配细节,只论对数……第十二个月末,确是四千零九十六对。”
“看看,看看!”秦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仿佛答案是他算出来的一般,冲着朱见深的方向就嚷开了:
“陛下,襄王贤能啊!这么快就解出来了!不愧大明钦定的贤王,这数算本事,俺是拍马也赶不上!”
可他扭头一看,却发现襄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秦王心里直犯嘀咕:“奇了怪了,我夸的都是好词啊,这襄王咋还不高兴了呢?真是个怪人。”
朱见深适时接过话头,对着周王和襄王微微颔首:“多谢襄王,周王为朕解惑。”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那……若依此律,再过一年,也就是二十四个月后,这草原上该有多少对兔子呢?”
秦王一听,立刻来了劲,对着襄王鼓劲:“襄王,加油!这次一定要比周王算得快!”
襄王和周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两人都沉默下来,暗自心算,但数字庞大,一时难以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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