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苏尔·沙黑着脸,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认可。
通译将他的话转述之后,朱仪仿佛未见他那难看的脸色,欣然举杯道:
“如此甚好!来,让我们共饮此杯,预祝南洋从此风平浪静,诸邦和睦,商旅繁盛!”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场面似乎暂时恢复了和谐。
饮罢杯中酒,朱仪神色一正,肃然道:“今日恰是腊月三十,是我中土除夕。明日开始,便是景泰五年新春。”
“本司令奉天子诏,巡航南洋,扬威万里。值此辞旧迎新之际,不敢或忘皇恩祖德,亦需祈佑海路平安。”
“稍后,我等将行三祭之礼,若有心同道合之友邦使节,欢迎一同观礼。”
此言一出,曼苏尔·沙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僵硬地拱手:
“成国公,天朝祭祀,与我教义不合,不便参与。我身体略有不适,还请先行告退。”
他身后的几位来自亚齐、巴赛等回教国家的使节也纷纷起身,以类似理由请辞。
朱仪并不阻拦,淡然道:“无妨,信仰不同,自当尊重。诸位请便。”
待曼苏尔·沙一行人拂袖而去,殿内气氛为之一松。
朱仪这才对留下的诸国使节道:“诸位,请随我来。”
首祭,遥拜京师,昭告皇天。
在迎宾馆前临海的空地上,已设好香案,朝向正北。
朱仪脱下蟒袍,换上一身庄重的武官祭服,肃立于案前。
施济民及所有大明官员、水师将领紧随其后,甲胄与官袍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朱仪手持祭文,面向北方,朗声宣读。
“臣,大明成国公、海军总司令朱仪,谨率南洋水师将士、旧港宣慰使司,于星洲淡马锡之地,遥望北辰,叩祭大明历代皇帝!”
“……”
宣读完毕,朱仪率先行三跪九叩大礼。
身后大明臣工齐刷刷跪倒,动作整齐划一。
暹罗、爪哇等使节虽不必行此大礼,亦皆躬身肃立。
因为他们明白,这不仅是祭祀,更是一次对南洋格局的郑重宣示。
次祭妈祖,请其护航,庇佑万民。
遥祭京师礼毕,众人移步至旁边另一张面向海洋的香案,案上供奉着“敕封护国庇民天妃之神位”。
朱仪再次上香,诵念祭文。
“谨祭天妃海神!伏望圣母慈光,普照寰宇,平息风涛,驱散瘴疠,佑我大明船队往来安泰,护我南洋商旅出入平安。”
“使我中华声教,远播四海,万千生民,皆沾恩泽。尚飨!”
这一次,不仅是明朝官兵,许多在场的旧港华裔,乃至诸国代表,都面露虔诚之色,默默祈祷。
妈祖信仰早就传遍南洋,是海上生计的重要精神寄托。
末祭郑和,继其遗志,续写海途。
最后,朱仪来到一侧一个较小的祭案前,案上牌位写着“大明钦差总兵太监郑和之神位”。
这里没有三牲,仅以清酒、鲜果为祭。
朱仪执壶,缓缓将清酒洒于地上。
“三宝太监郑公在前,晚生后辈朱仪,今率王师,再下西洋。”
“见公昔日所历之海,所抚之民,公之伟绩,犹在眼前。”
“今日朱仪此行,正是为继公之遗志,复通万邦之好,再续华夏海途!公之精神,与我等同在!”
这一祭,简短却极具分量。
它将当下行动与永乐朝的辉煌历史紧密相连,昭示着大明重返南洋、继承正统、光耀海疆的坚定决心。
郑和之事迹在南洋流传深远,此祭一出,更如金石掷地,宣告了大明不容置疑的意志与传承。
三祭礼成,暮色已深,海风裹挟着未散的香火气息,徐徐拂过人群。
朱仪转身,面对诸使,朗声道:“礼成!愿自今而后,海不扬波,商旅畅行,诸邦永续和睦!”
“愿海不扬波,商旅畅行,诸邦永续和睦!”众人齐声应和,声震海天。
祭祀的余韵尚在海风中缭绕,迎宾馆前的空地上已燃起数堆篝火,将渐深的暮色驱散。
舞狮的队伍在锣鼓声中翻腾跳跃,色彩斑斓的狮身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灵动。
诸国使节围坐四周,面前摆满了来自大明的各色点心和南洋的鲜果美酒。
人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唯独暹罗使节披耶·索拉披尼眉宇间隐有忧色。
朱仪已换回绯色蟒袍,坐于主位,正与身旁的施济民低声交谈。
偶尔举杯向下方致意,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全场,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舞狮暂歇,乐声转为悠扬的丝竹。
披耶·索拉披尼终于按捺不住,端着酒杯起身,走到朱仪席前,深深一礼。
“成国公,今日三祭,气象庄严,令人心折。大明重返南洋,实乃万千生灵之福。”
他先奉承一句,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恳切与苦涩,
“只是……国公爷适才言道,要以和为贵,各信其道。此言大善,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朱仪抬眸,笑容温和:“披耶使者何出此言?”
“国公爷有所不知,”
披耶·索拉披尼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愤懑之色,“那满剌加及其信奉之回回教派,近年来行事愈发霸道。”
“不仅在海上屡有争端,更时常遣人入我暹罗境内,强逼佛寺改宗,骚扰信众。其心……恐怕并非止于满剌加一隅。”
“长此以往,南洋恐无宁日!今日曼苏尔王子态度,国公爷也见到了……”
他偷眼观察朱仪神色,见对方依旧含笑不语,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心中更急,忍不住道:
“天朝既以南洋秩序为己任,何不……何不借此机会,稍施惩戒,以儆效尤?如此,既可彰显大明威严,亦可保诸邦长久安宁!”
朱仪闻言,脸上笑容收敛几分,正色道:“披耶使者,此言差矣。我大明乃礼仪之邦,行事最重规矩法度。”
“满剌加纵有不是,终究未曾越界。若无正当名目,我王师岂可妄动干戈?”
他语气转沉,“师出无名,与强盗何异?我大明战舰虽利,水师虽强,却非恃强凌弱之器。此事,休要再提。”
披耶·索拉披尼脸上希望之色褪去,化为失望与焦虑。
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朱仪已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只得悻悻然行礼退下,回到自己座位,闷闷不乐地灌了一口酒。
宴会持续到亥时方散。
披耶·索拉披尼回到下榻之处,琢磨着如何才能说动朱仪。
正思绪纷乱间,房门被轻轻叩响。
他开门一瞧,烛光映照下,来人竟是朱仪身边的赞画,钱文。
喜欢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