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一行风尘仆仆赶到大同时,城里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沉。
街道上人心惶惶,车马混乱,不少富户拖家带口地往外逃,俨然一副树倒猢狲散的败象。
郭登望着乱糟糟的街面,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当初在这儿当总兵,就觉着代王手脚不干净,只当他是贪些浮财……哪曾想,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都怪老夫……疏于深究!”
王直紧锁眉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事已至此,自责无益!当务之急是稳住大同!”
三人略一商议,立刻分头行动。
朱永雷厉风行,当即率领精锐京营士兵接管各处要道,弹压骚动,维持秩序。
郭登则快马直奔大同镇总兵府,凭着昔日的威望和手中的王命旗牌,火速接管群龙无首的边军。
王直则带着一队精悍护卫,直奔代王府邸。
巍峨的代王府门前,朱漆大门紧闭,任凭王直如何传唤、扣门,里头竟死寂一片,恍若空城。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看来,这位代王爷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了。”王直叹息一声,“既然如此,破门!”
王府正门高大厚重,象征藩王脸面,自然不能硬砸。
王直经验老道,手一挥,领着人绕到王府西侧。
那里有道不起眼的角门,专供仆役杂役出入。
几个膀大腰圆的亲兵上前,沉肩猛撞,“哐当”几声闷响,那门栓应声而断!
庭院萧索,值钱点的摆设器物早已不见踪影,连仆役都跑了大半,空荡荡的殿宇回廊,更显凄凉。
穿过耳门,踏入正殿。
只见代王朱仕壥瘫倒在地,蟒袍皱成一团,金冠歪斜,脸上涕泪与酒渍糊作一团,活脱脱一只丧家之犬。
“弄醒他!”王直皱眉下令。
亲兵上前,将烂醉如泥的代王提溜起来,掐人中,喂醒酒汤。
好一阵折腾,朱仕壥才悠悠转醒,眼神涣散。
待看清眼前是吏部尚书王直,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号哭起来,涕泗横流:
“王尚书!冤枉!天大的冤枉啊!那些事……那些杀官、勾连蒙古的事,都是宁化王那个老匹夫,还有刘敬宗那狗贼干的!本王……本王只是被他们蒙蔽了,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啊,您可要为本王在郕王面前说句公道话啊!”
王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拱手行礼道:“代王殿下,晋王殿下已将您所做的一切,桩桩件件,原原本本,呈报给了摄政王。孰是孰非,摄政王殿下自有明断。殿下还是省些力气吧。”
朱仕壥如遭雷击,脸上的哭嚎瞬间僵住,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发颤:“那……那本王会如何?真……真要把我关进凤阳高墙?不……本王不去那种鬼地方……”
事关藩王处置,王直岂敢擅专?他避而不答,转而询问:“殿下与其忧心自身,不如想想如何将功折罪。那刘敬宗,逃往何处了?”
“刘敬宗?”提到这个名字,朱仕壥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咬牙切齿地嚷道,“那狗贼,他往西边跑了,定是去投靠蒙古鞑子了。呸!无耻叛徒,王尚书,你快派人去追,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大同局势糜烂,原定去太原抓捕宁化王的计划只得暂时搁置。
王直当机立断,命人将失魂落魄的代王护送去居庸关。同时,朱永派出精锐骑兵,沿着西边官道星夜追索刘敬宗。
几日后,居庸关。
代王朱仕壥被带来至此,与先一步到来的晋王朱钟铉,一同被带到摄政王朱祁钰面前。
三王会面,气氛诡异。
朱仕壥一见朱祁钰,立刻故技重施,涕泪交流地重复起那套“被蒙蔽、不知情”的鬼话,将脏水一股脑泼向宁化王和刘敬宗。
晋王朱钟铉在一旁冷眼旁观,忍不住嗤笑道:“代王,醒醒吧!真当郕王殿下是三岁孩童?下令追杀钦差王越的,难道不是你?让哈喇慎部南下攻打弘赐堡难道不是你?”
朱仕壥被戳中痛处,猛地抬头,眼睛赤红地瞪着晋王:“朱钟铉!你少在这里装什么清白!你提前跑来郕王面前摇尾乞怜,告我的黑状,就能洗脱你自个儿?你支持晋商在边关大肆走私敛财,盘剥军户,吞没粮饷,桩桩件件,你也没少沾手!那些银子,难道没流进你的晋王府?”
朱钟铉脸色微变,但立刻恢复镇定,他向前一步,对着朱祁钰拱手:“郕王明鉴!臣承认,臣确与晋商有些往来,收了些常例!但这只是贪些浮财,此乃小节!臣绝不敢像某些人胆敢把手伸进总兵府。”
朱仕壥见说不过对方,又急又怕,转向朱祁钰,带着哭腔喊道:“郕王,那宁化王朱济焕干的那些事,比本王还要过分百倍!他不仅勾结卫所军官,更是私下蓄养死士。他这是要造反啊!朱钟铉他身为大宗,绝对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他暗中指使!”
“你血口喷人!”朱钟铉急了,“郕王!臣正是察觉宁化王有不臣之心,恐其祸乱社稷,才星夜兼程赶来向您禀报!臣……臣是无罪的!”
看着眼前这两位大明朝的龙子龙孙,互相攀咬推诿,丑态百出。朱祁钰只觉得闹心。
“够了!”
两个字,让争吵的两人瞬间噤声。
“你们二位,不必再在本王面前互相攻讦,推卸罪责。你们做过什么,本王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双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代王更是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朱祁钰顿了顿,语气淡漠地宣布:“不日,便随本王一同回京。去太庙,当着太祖、太宗皇帝的神位,向列祖列宗,好好告罪吧。”
晋王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脸色煞白如纸。
去太庙告罪,这可比寻常问罪严重百倍,这是要将他们的罪行昭告于祖宗神灵之前!
他声音发颤:“郕王!本王不过是贪了些钱财,罪不至……不至如此吧?难道真要将臣关进凤阳高墙?”
代王朱仕壥更是彻底瘫软在地,晋王只是贪财,他控制总兵府、袭杀钦差、勾结蒙古人……哪一条都是大罪!
贬为庶人,圈禁凤阳,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就在两人万念俱灰之际,朱祁钰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刻如同天籁:“放心。你们的王位,皆是太祖高皇帝亲封,世袭罔替。本王,不会将你们贬为庶人,也不会……把你们关进凤阳高墙。”
什么?!
“谢郕王恩典!谢郕王恩典!”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朱祁钰话锋一转,“也不能完全没有惩罚,你们说对么?”
“对,是该惩罚。”两人忙不迭回应。
只要能保住王位,就还有余地,其他条件都能接受。
喜欢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