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那西山……那西山可是小臣祖上传下来的命根子啊!求您大发慈悲,把它还给小臣吧!”
郕王府内,堂堂定国公徐显忠哭嚎得撕心裂肺,活像死了亲爹娘。
西山蜂窝煤生意火爆,他起初只是不爽,却也没太往心里去。区区一文钱一个的黑疙瘩,能赚几个大子儿?
可前几日,那个叫李侃的小官竟敢登门,拿着蜂窝煤交税的由头,硬邦邦地甩出一句:“王爷都依法纳税,国公爷您岂能例外?”
他堂堂定国公,难道会把这等芝麻绿豆官放在眼里?
会的,兄弟,会的。
因为他从李侃口中得知那不起眼的蜂窝煤,竟缴纳了一笔巨额的税款。
此刻他才如梦初醒,那座被他弃若敝屣的西山,竟他娘的是座金山!
整治李侃?先放一边!眼下火烧眉毛的是得赶紧把这座金山从郕王手里哭回来!
“王爷啊!小臣前阵子病糊涂了,脑袋被驴踢了啊!这才鬼迷心窍把祖产贱卖了!”徐显忠捶胸顿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演技精湛,“这才把祖产贱卖了!如今夜夜不能安寝,一闭眼就瞧见曾祖父在梦里拿鞭子抽我,骂我不肖子孙,丢了祖宗基业啊!”
提一嘴,他这里说的曾祖父应该是初代定国公徐增寿,徐达第四子。
徐显忠本人是徐达第三子徐膺绪的孙子,因徐增寿儿子第二代定国公徐景昌无子,便将他过继过去,袭爵定国公。
但徐增寿是被建文于洪武三十五年砍死在南京,所以这西山祖产之说,当然是徐显忠编撰的。
徐显忠哭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声振寰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不孝子孙,愧对列祖列宗啊……”徐显忠彻底豁出去了,国公的体面,那是什么东西?“求王爷开恩,可怜可怜下臣,把祖产归还吧!”
朱祁钰被他嚎得脑仁嗡嗡直跳,一股子腻烦涌上心头,连连后退几步:“停!打住!嚎丧呢这是?”
他一脸嫌恶说道:“当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白纸黑字,是你自个儿欢天喜地卖与本王的!现在想反悔要回去?门儿都没有!”
“王爷!王爷开恩啊……”徐显忠还想扑上去继续哭求。
朱祁钰哪给他这个机会,厌烦地一挥手:“来人!送定国公出府!”早有侍卫上前,客客气气、却不容抗拒地把哭天抢地的徐显忠架了出去。
可惜兴安在西山监督流民们挖煤,不然这两个财奴此时见面,应该会挺有意思。
刚清净没一会儿,就见韩忠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色铁青,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请罪:“末将无能!坏了王爷大事!请王爷责罚!”
朱祁钰心头一凛,能让韩忠如此失态请罪,绝非小事。他沉声道:“起来说话!何事惊慌?细细道来!”
韩忠不敢起身,语速极快地汇报了昨日突袭广源货栈、审讯小太监的经过简述一遍,末了咬牙道:“那小太监熬不过刑,吐露了实情。他只是清宁宫派去的一个小角色,专司盯着广源货栈,将兑换好的金银,全数交给杨侍郎!”
“杨侍郎?”朱祁钰眉头一拧,“哪个杨侍郎?”
“礼部侍郎,杨善!”
杨善!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朱祁钰脑海。
“原来如此……”他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
襄王与清宁宫搅在一起,联手筹措这泼天的金银,目的只有一个——让杨善这个“金牌使者”,带着巨款去草原,把那位叫门天子朱祁镇给“赎”回来!
根据他前世的记忆,历史上正是这个杨善,巧舌如簧,从草原把朱祁镇给迎了回来!只是……时间提前了大半年!
联想到也先和脱脱不花的内讧也早了一两年,这点时间差,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看来历史虽因他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而改变,但某些关键的节点,依旧顽强地想要回到原来的轨迹。
“王爷!”韩忠急声道,“末将已查明,杨善这两日对外宣称抱病在家,闭门谢客!末将虽已派人日夜蹲守其府邸,但……恐怕人早已金蝉脱壳,不在京中了!”
朱祁钰眼神锐利:“二十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这还未必是全部!如此庞大的金银,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运出北京城的?难道守城门的都是瞎子不成?”他盯着韩忠,“你手下的番子,就没一点风声?”
韩忠脸上闪过一丝愧色,随即被狠厉取代:“还请王爷恕罪,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请王爷下令,末将即刻点齐精锐快马出京追击,他带着这么多金银辎重,行动必然迟缓!末将有把握在半路截住他,一劳永逸!”
“啧,”朱祁钰却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踱起步子,“韩指挥使,你啊,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
韩忠急得额角青筋直跳:“王爷!若是在关内不便下手,末将在草原上也收拢了些人手!只要您点头,末将保证让杨善和他那批金银,永远消失在漠北黄沙之中!”
“你是我大明的锦衣卫指挥使,不是绿林响马!”朱祁钰停下脚步,目光带着审视,“遇事只想着一刀了之,这会让你失去冷静,丢掉该有的判断。记住,要爱好和平,杀人永远是最下乘的手段。”
他背着手,在厅中又踱了两圈,眼中精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他话锋一转,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王诚那个宝贝侄儿,最近在你们锦衣卫衙门里,可还安分?”
韩忠一愣,完全跟不上王爷跳跃的思维,只得老实回答:“回王爷,据末将所知,还算安分。没听说他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安分就好。”朱祁钰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先去帮本王办件事。办妥之后……再把司礼监的王诚给本王请过来,本王有要事与他相商。”
“可是王爷!那杨善……”韩忠心急如焚,还欲再谏。
“听令行事!”朱祁钰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摄政王的威严,不容置疑地截断了韩忠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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