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藏书阁的窗缝里吹进来，掀动了桌上那页密卷。最后一个字正在显现，像墨迹慢慢渗开。
我没有伸手去碰。
司徒墨靠在柱边，呼吸断断续续，可他的手指还搭在密卷边缘，指尖发白。他没看我，只是轻声说：“走吧。”
我没动。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说，“再拖下去，妖血会反噬你。陆九玄撑不了太久。”
我咬住下唇。
昨夜地脉震动后，陆九玄就独自去了黄泉海眼入口。没人拦他，也没人敢问。他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只把无铭古剑插进石缝，像是立了个誓。
可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打算用自己的命格压住海眼最后一波咒力波动，等我们带破解之法赶到。他以为只要拖到天亮，就能活着回来。
但他不知道，没有三重契约激活，谁也关不上那扇门。
我抬头看向司徒墨。“你能撑到那里？”
他笑了下，抬手抹掉嘴角的血。“你说过，不离不弃。”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扶起他，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更沉。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砖都留下淡淡的血痕。我们穿过空荡的回廊，弟子们早已退避，没人敢靠近这片区域。整座书院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铜铃的声音偶尔响起。
到了地底入口，石门半塌，裂口处泛着暗红光晕。那是海眼即将崩塌的征兆。
陆九玄已经到了。
他跪在海眼边缘，双手按着剑柄，银发被气流卷得凌乱。整个空间都在震，地面不断裂开细纹，像是随时会塌陷下去。
“你们来了。”他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声音很稳，“再晚一步，我就要强行封印了。”
我没说话，把密卷递过去。
他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眼神变了。不是惊讶，是明白了什么。他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司徒墨站到他身边，从怀里取出那块凝结的晶状物——七滴妖血与一滴泪融合而成的东西。它还在跳动，像有生命。
“以情补忆，需三世。”司徒墨低声念出这句话，“现在，轮到我兑现了。”
陆九玄皱眉。“你要做什么？”
“完成仪式。”他说，“你是救世主命格，只能做锚点。真正闭锁海眼的人，得是我。”
“不行。”陆九玄立刻拒绝，“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撑不住。”
“所以才需要你帮我。”司徒墨盯着他，“用你的剑，引出我的妖力。让契约之力顺着剑身注入核心。你不动手，谁都出不去。”
两人对视了几秒。
最终，陆九玄松开了手。
他拔出无铭古剑，剑身沾着干涸的血迹，在昏光下泛着冷色。他单膝跪地，将剑插入海眼边缘的一道裂缝，用力往下压。一道血线从他掌心裂开，顺着剑柄流进去。
剑身开始发光。
司徒墨抬起手，把晶状物贴在剑脊上。瞬间，金红色的符链浮现出来，缠绕而上。他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一口精元喷在符链顶端。
符链猛地一颤，延伸成完整的封印阵图。
“准备好了。”他说。
陆九玄点头，双手握紧剑柄，开始引导力量。我能感觉到空气在变重，周围的温度迅速下降。海眼中央的水镜开始扭曲，映出无数过去的画面——有人倒下，有人挥剑，有人跪着流泪。
那些都不是幻觉。
是记忆残影。
司徒墨闭上眼，九条狐尾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它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明亮，而是半透明的，像快要熄灭的火苗。他低喝一声，所有狐尾同时撞向水镜中心。
轰——
整片空间剧烈晃动，石柱一根根断裂。海眼的核心发出刺耳的尖鸣，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被强行撕裂。
“快成了！”陆九玄大喊。
可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深处传来。地面裂得更快，裂缝蔓延到我们脚下。我看见司徒墨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的左耳铜环在微光中闪了一下。
“不行！”我冲上前想拉他。
但他早有预感，转身一掌把我推开。“别过来！仪式不能断！”
我摔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他再次催动最后一丝力量。那条仅存的狐尾猛然暴涨，化作光链直冲水镜。封印阵图完整闭合的瞬间，整个海眼发出一声巨响，像是天地合拢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我以为结束了。
可下一刻，海眼结构开始坍塌。出口正在闭合，碎石如雨落下。
“走！”陆九玄冲我伸出手。
我没动。“那你呢？还有司徒墨！”
陆九玄回头，司徒墨正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们，面对即将崩塌的核心。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融入光里。
“别逞强，也别回头——”司徒墨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了过来，“她等着你回去。”
陆九玄瞳孔一缩。
还没等他反应，一条狐尾突然缠住他的手腕，猛地一甩。他整个人被抛向出口方向，重重摔在地上。
“司徒墨！”他爬起来想冲回去。
可就在那一瞬，最后一根支撑柱轰然倒塌。
司徒墨转身，用残存的狐尾化作光盾，挡住了落下的巨石。他的嘴角扬起，像是笑了一下。
“记住！我叫司徒墨！”他的声音穿透崩塌的轰鸣，“这一世……总算追上了你。”
出口彻底封闭。
尘土弥漫，我扑到石堆前，拼命用手挖。陆九玄也冲了过来，两人一起撕开碎石，可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气息，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留下。
只有半截断裂的狐尾化作的光点，缓缓飘散在空中。
然后，一枚铜环轻轻落在陆九玄脚边。
他捡起来，攥得很紧。
风从地底缝隙吹上来，带着一丝温热。我低头看胸口的星石残片，它不再发烫，也不再闪烁红光。那种压迫感消失了，就像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被人搬走。
陆九玄站起身，手里握着断剑，身上满是灰尘和伤痕。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但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忍。
我也一样。
我们走出地底，踏上荒原。天边刚露出一点亮色，晨雾还未散尽。远处的山影模糊不清，风吹起沙粒打在脸上，有点疼。
陆九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被掩埋的入口。
“他还活着吗？”我终于问出口。
他没回答。
只是把那枚铜环放进衣袖，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们并肩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荒原上的风一直吹，卷着灰烬掠过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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