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潘家园寒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胡八一缩着脖子蹲在“八一古玩店”的门槛边，手里捏着根细竹签，正小心翼翼地给刚收来的唐代海兽葡萄镜除锈。铜镜边缘的铜绿已经结块，竹签子刮上去“沙沙”响，露出底下锃亮的铜胎，映得他眉头都皱成了川字。旁边的王胖子裹着件油光锃亮的老羊皮袄，怀里揣着个粗瓷大碗，碗里的炒肝冒着腾腾热气，他吸溜得满脸油光，粉条子差点从嘴角挂到棉袄上都浑然不觉。“老胡，你倒是给个准信啊！”胖子把碗往台阶上一搁，油乎乎的手在棉袄上蹭了蹭，“咱从归墟海底捞那批南洋珠，鸽蛋那么大，润得能掐出水来，啥时候能出手？这眼看就过小年了，胖爷我还等着换身獭兔毛的新衣裳，拎两盒稻香村的点心，回河北老家给咱妈拜年呢！”
胡八一没好气地抬起头，屈起膝盖轻轻踹了胖子屁股一下，竹签子朝他手里的空碗一点：“急着投胎还是急着过年？那批珠子成色太扎眼，一串就值半条街的铺面，冒然出手准得引着文物贩子和条子两头盯。我早托大金牙去联系香港的买家了，他说对方是个做珠宝生意的老主顾，靠谱得很，等消息呢。”话刚落音，铺子外的青石板路上突然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踩得积雪都“咯吱”响。紧接着，店门被“哐当”一声推开，Shirley杨顶着一头雪花冲了进来，她身上的米白色羽绒服沾了不少雪沫子，冻得鼻尖通红，脸色却白得像纸：“胡八一，胖子，出事了！多玲她……她咒毒复发了！”
“多玲？”胡八一和王胖子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像是被冰锥扎了似的。胡八一手里的竹签“啪”地断成两截，王胖子更是直接把粗瓷碗甩在台阶上，炒肝洒了一地，冒着热气的汤汁在雪地里烫出一个个小坑。两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胡八一顺手抓过挂在门后的军大衣甩在身上，胖子则连羊皮袄都没来得及系扣子，敞着怀就跟着冲了出去。三个月前从归墟死里逃生后，多玲手腕上的咒纹在本源之水的滋养下彻底消退，皮肤光滑得跟没受过伤一样。古猜把她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带她回了珊瑚庙岛，每天跟着渔民出海打渔，日子过得安稳又平静。可半月前，多玲突然寄来一封字迹娟秀的信，说长这么大从没见过雪，想来北京看看故宫的雪，尝尝涮羊肉，便跟着陈老那位在京做药材生意的侄子陈斌来了北京，暂住在Shirley杨位于朝阳门的公寓里。前几天胡八一还带着他们去东来顺吃了涮肉，多玲捧着铜锅笑得眼睛都弯了，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打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公寓楼下，三人连电梯都等不及，踩着楼梯往上跑，脚步声震得楼道里的声控灯全亮了。推开公寓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呻吟声。客厅里，多玲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毛毯，却还是浑身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原本光洁如玉的手腕上，竟重新浮现出淡紫色的咒纹，纹路比之前更细密、更诡异，像一张无形的蛛网，从手腕一路蔓延到小臂，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古猜单膝跪在沙发边，双手紧紧握着多玲冰凉的手，少年的眼圈红得像兔子，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声音哽咽：“胡大哥，昨天还好好的，我们去后海看冰灯，她还说冰车好玩。可今天早上我喊她起床，她就成这样了，浑身烫得吓人，陈爷爷留在北京的药我都给她煎了，喝下去一点用都没有！”
胡八一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多玲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差点烫得他缩回手。多玲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双眼紧闭，眉头拧成一团，嘴里胡话连篇，翻来覆去就念着两个词：“蓝色海水……旋转的光……”那是归墟深渊裂隙里特有的景象，听得人心头发紧。Shirley杨从茶几上拿起一叠化验单，递到胡八一手里，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我早上发现不对劲，立刻带她去了协和医院，血常规、生化、ct都做了，各项指标全正常，医生说查不出任何问题。但我看她这症状，和当初在珊瑚庙岛发作时一模一样，这根本不是普通病症，是咒毒复发了。”
“怎么可能？”王胖子急得在客厅里转圈圈，粗嗓门震得窗户都嗡嗡响，“当初在深渊裂隙，咱们冒着命险拿到的本源之水，不是说能彻底解咒吗？多玲那时候都好了，连陈老都说咒毒全清了！”他话音刚落，沙发上的多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神涣散，像蒙着一层雾气，却又透着一种异常的坚定，死死盯着胡八一，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不是……本源之水只是暂时压制……归墟的咒……是活的……要找‘定魂玉’……才能彻底根除……定魂玉在‘沉星湾’……”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这句话，她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沉星湾？”胡八一、王胖子和Shirley杨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别说听过，连在任何海图上都没见过。古猜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多玲从没跟他提过这个地方。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陈斌突然开口了，他是陈老的亲侄子，性格本就腼腆，此刻更是吓得声音都打颤：“我……我 uncle 临走前，给过我一个旧账本，说要是多玲小姐的咒毒复发，就把这个交给她。”他快步走到玄关，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的物件，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账本，纸页都脆得快要掉渣，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胡八一接过账本，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大多是陈老记录的药材往来，翻到最后几页，纸页上突然出现了用朱砂画的简易地图，线条歪歪扭扭，却标注得很清晰——地图中央画着一个漩涡状的标记，旁边写着“沉星湾”三个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南海诸岛东，无风三尺浪，航海图除名，归墟之尾。
胡八一盯着地图上的纹路，越看越觉得熟悉——那漩涡边缘的线条，和他胸前青铜鱼符上的归墟能量纹路一模一样。他眉头紧锁，手指摩挲着账本粗糙的纸页：“看来这咒毒和归墟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本源之水虽然强大，却只能压制住咒毒的表象，没能根除它的根源。要想彻底解决，咱们必须去沉星湾，找到那枚定魂玉。”Shirley杨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卧室走，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我马上去收拾装备，潜水服、防水手电、应急药品都现成的。船只方面，我父亲留下的‘海燕号’还停在天津港，性能比之前的海鸥号更稳定，抗风浪能力也强，我现在就联系港口那边准备启航。”
时间不等人，古猜留下来照顾昏睡的多玲，胡八一三人则分头行动，不到两个小时就将所有装备准备妥当。深夜十一点，载着五人的海燕号悄然驶离天津港，船灯被调到最暗，像一条黑色的鱼，滑入茫茫渤海湾。甲板上寒风凛冽，胡八一靠在船舷边，望着漆黑如墨的海面，远处的灯塔只剩下一个微弱的光点。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青铜鱼符，那枚陪伴他多次历险的古物，此刻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Shirley杨递过来一件防风外套：“在想什么？”胡八一接过外套穿上，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海方向：“我总觉得这次出发，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墨尘虽然死了，但影组织的残部还没彻底清除，沉星湾这一趟，恐怕不会比归墟轻松。”夜风吹起他的衣角，青铜鱼符的温度越来越明显，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归墟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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