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黑暗并非静止，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拥有生命。
潘丽娟终究没能立刻睡着。伤口处的抽痛，以及脑海中反复回放的那个凭空出现的、材质奇特的急救包，都让她的神经无法彻底松弛。她能感觉到沈前锋就坐在不远处，气息平稳，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他没有再说话，她也闭着眼假寐。那条“我不问，你别说”的界限，如同地窖中无形的三八线，将两人隔开，又因共同的危险而微妙地连接着。
沈前锋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外界的动静上，偶尔能听到远处模糊的狗吠，或是车辆驶过的沉闷声响。他的左肩同样在隐隐作痛，那是之前突围时被流弹擦过的结果，只是远不如潘丽娟的伤势严重。
更多的精力，他放在了脑海中那片奇异的空间上。
【烽火支援系统】
【宿主：沈前锋】
【当前储物空间：10立方米】
【可用物资：……（清单滚动）】
【当前任务：码头迷局（未激活）】
【备注：空间容量及功能将随任务完成度逐步解锁。】
十立方米。这是他穿越之初得到的初始空间，听起来不小，但实际使用起来，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捉襟见肘。
为了这次营救和后续的行动，他动用了烟雾弹、折叠弩及配套箭矢、多功能工具钳、高效急救包（已消耗大部分）、高能量压缩食品和水。这些物资占据了空间不小的体积。更重要的是那几把关键武器：一把加装消音器的格洛克手枪及备用弹匣，一把拆解状态的高精度狙击步枪（包括瞄准镜、支架等配件），以及若干不同用途的炸药块和引爆装置。
这些东西，几乎将十立方米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尤其是那支拆解的狙击步枪，为了确保精度和可靠性，他选择的是现代工艺的精品，占用的空间比这个时代的同类武器大得多。之前取出急救包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空间内物资的堆叠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各种物品严丝合缝，再想往里塞点小东西都困难。
这种“满负荷”的状态，带来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就像一个士兵，知道自己弹药有限，每一发子弹都必须精打细算。
“系统，关于‘码头迷局’任务，是否有更详细的前置信息？”沈前锋在脑海中默问。
【任务激活需满足特定条件，或抵达任务区域自动触发。相关情报：日军近期加强对甬江码头管控，疑似有特殊物资转运。民间传闻，码头区出现一名被称为‘野火’的神秘人物，多次破坏日军设施，身份不明，立场待确认。】
“野火……”沈前锋心中默念着这个代号。是友是敌？是单纯的破坏者，还是有组织的抵抗力量？系统给出的信息太过模糊。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外界传来一声隐约的鸡鸣。
潘丽娟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吸气声，显然是牵动了伤口。
“天快亮了。”沈前锋低声道，声音在地窖里显得有些沉闷。
“嗯。”潘丽娟应了一声，尝试着坐直身体，“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出城，城内搜查只会越来越严。”
“你的伤能行吗？”
“死不了。”她的回答简短而坚定，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韧性。她摸索着整理了一下衣着，将那把毛瑟手枪检查了一遍，重新插回腰间，动作因为伤痛而略显迟缓。
沈前锋没再说什么，从空间里取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和一瓶水递过去。“补充体力。”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掩饰东西的来源。潘丽娟的目光在他空着的手和突然出现的食物上停留了一瞬，沉默地接了过去。两人默默地吃着，冰凉的饼干就着冷水，在地窖的阴冷中更显艰苦。
吃完，沈前锋走到地窖入口下方，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异常，才轻轻顶开一条缝隙。黎明的微光带着湿冷的空气涌入，驱散了一丝地窖的霉味。
“我先出去看看。”沈前锋说着，灵巧地钻了出去。
地窖出口隐藏在一处废弃民宅的灶台后面，周围是断壁残垣。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冰冷的雨丝，让整个废墟更显凄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烧焦木头的气味。他像幽灵一样在废墟间移动，利用残垣断壁作为掩护，仔细观察着周围的街道。
城内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偶尔有日军的摩托车队呼啸而过，轮胎碾过积水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远处的主要路口，似乎增设了哨卡，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军士兵和深蓝色制服的伪警察正在盘查稀疏的行人。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雨中的城市。
几分钟后，他返回地窖入口，对下面低声道：“情况不妙，主要路口都加了岗哨，盘查很严。我们这个样子，过不去。”
潘丽娟的脸色在微光中显得更加苍白，她蹙眉道：“必须出城，我在城外有个备用联络点，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算是暂时安全。”她沉吟片刻，“走水路或许可行，城墙根有一段临近河道，防守相对松懈，而且这雨水能干扰视线。”
“河道？”沈前锋心中一动，“具体位置？”
“跟我来。”潘丽娟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了起来。
两人离开废弃民宅，借着渐亮的晨光和雨幕的掩护，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潘丽娟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线。沈前锋则负责警戒后方和侧翼，他的感官在现代格斗术的锤炼下远超常人，几次提前发现远处的巡逻队，让两人得以提前规避。
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脚步声和雨水滴落的声音。一种奇特的默契在沉默中形成。沈前锋发现，潘丽娟虽然受伤，但行动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和效率，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本能。
在一次躲进一个门洞，避让一队伪警察时，潘丽娟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微微喘息，额头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还能坚持吗？”沈前锋低声问，他能听到她呼吸中的紊乱。
“没问题。”她简短回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巷口。
就在这时，沈前锋眼角的余光瞥见侧后方一处二层小楼的窗户后，似乎有镜片的反光一闪而过。
“不对劲！”他低喝一声，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前一扑，将潘丽娟连同自己一起撞入更深的门洞阴影里。
“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雨幕的寂静！子弹打在他们刚才停留位置后方的砖墙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屑。
狙击手！
潘丽娟的反应也是极快，在被沈前锋扑倒的瞬间，已经拔枪在手，倚着门框就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盲开了一枪，不是为了击中敌人，而是为了压制和示警。
“不是日军制式步枪的声音，”沈前锋瞬间判断，拉着潘丽娟迅速向巷子深处退去，“更像是……中正式步枪？”
“是‘清理队’！”潘丽娟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那些拿钱卖命的黑枪手！松井喜欢用他们干脏活！”
又是松井！这家伙的手段果然无所不用其极，不仅动用明面上的军警，连这种地下的黑枪都调动了。
两人在狭窄的巷道中狂奔，身后的枪声又响了一次，打在他们拐弯处的墙角。狙击手的位置很高，视野开阔，他们必须尽快脱离其射界。
“这边！”潘丽娟指向一条更窄的、堆满垃圾和杂物的死胡同。
“死路？”沈前锋一愣。
“信任我！”潘丽娟语气急促。
没有时间犹豫，沈前锋紧随其后。冲到死胡同尽头，是一堵近三米高的砖墙。潘丽娟在墙根摸索着，猛地掀开一块伪装过的破木板，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狗洞，洞口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处。
“快！”潘丽娟示意沈前锋先走。
沈前锋没有推辞，这个时候犹豫就是找死。他迅速趴下，钻了进去。里面是一条狭窄、潮湿、充满污秽气味的排水暗道，高度只能让人弯腰前行。
他进去后，立刻转身，伸手准备拉潘丽娟。
潘丽娟正要跟进，巷口方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日语呼喝——枪声引来了附近的巡逻队！
她脸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追兵方向，又看了一眼沈前锋伸出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将那块破木板重新盖回洞口上方，只留下一道缝隙，她的声音急促而清晰地传了进来：“一直往前，通到护城河边的泄洪口！在联络点等我！如果三天我没到，去码头找‘老周’，暗号是‘野火求薪’！”
“你……”沈前锋心中一紧。
“别出来！这是命令！”潘丽娟低吼一声，猛地将木板彻底合拢，外面传来她快速奔跑并将杂物踢到洞口掩饰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逼近，日语和伪警察的呵斥声，以及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潘丽娟一声压抑的闷哼。
然后，一切声响渐渐远去，只剩下暗道里沈前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以及暗道外，淅淅沥沥、冰冷无情的雨声。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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