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散人在缥缈宗山门外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他既未高声通报,也未强行闯入,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在那斑驳的“缥缈宗”匾额上停留片刻后,便缓缓扫视着四周的山势地脉,枯荣草木,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灵气波动。他灰袍朴素,气息内敛如石,若不细察,几乎要融入这山门前的古旧石阶与荒草丛中。
然而,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与审慎。神识如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并非蛮横地冲击护山大阵(虽然那阵法在他看来颇为粗陋且年久失修),而是如同最耐心的渔夫,撒开一张细密的网,捕捉着一切不寻常的“涟漪”。
数日前,他在三千里外的“落星崖”附近寻访一处古修洞府遗迹时,曾隐约感应到两股截然不同却都浩大精纯得可怕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一股至阴至寒,带着镇压心魄的玄冰道韵;另一股则煌煌漠漠,隐有星辰生灭之威。那绝非寻常元婴乃至化神修士能引动的动静。随后不久,又有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道心都为之轻颤的“丹劫”气息,在遥远的方位昙花一现,旋即又诡异地消散,仿佛被某种存在生生掐灭。
他顺着冥冥中的感应,一路追索,最终指向了这片名为“缥缈宗”的衰败之地。一个在东域几乎快要被人遗忘的三流小宗门。
事出反常必有妖。墨尘散人深谙此理。他游历四方,探寻古秘,靠的不仅仅是修为,更是这份谨慎与对“异常”的执着。
神识细细梳理之下,果然发现了几处蹊跷。
护山大阵的某些古老阵基深处,有极其细微的、仿佛被“抚平”后又重新“点亮”的痕迹,手法之高妙,远非现今缥缈宗弟子所能为。山门内某些区域,地气流转异常和顺,草木生机也比他处旺盛一筹,像是被某种温和却磅礴的力量滋养过。最令他在意的是,后山方向,残留着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劫后”气息,并非狂暴的毁灭,而是一种被强行“安抚”、“归寂”后的奇特宁静,与他感应到的那消散丹劫隐隐呼应。
还有……约莫月余前,似乎有一道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星河的剑意在此地上空惊鸿一现,随后又被更玄奥的力量遮掩。
“丹劫消散……神秘剑光……地脉滋养……”墨尘散人心中默念,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缥缈宗内隐藏着一位,或者说几位,修为见识远超宗门明面实力的存在。会是闭关不出的老祖?还是外来暂居的高人?目的为何?
他抬眼,望向山门内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破败殿宇,目光最终落向更深处,那片被竹林掩映的僻静角落。他的神识在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空白”,并非屏障阻挡,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虚无”,仿佛那片天地本就该如此静谧,不容窥探。
“有点意思。”墨尘散人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猎手发现值得追踪的猎物时,特有的专注与兴味。他没有贸然深入,反而收敛了所有探查的神识,整了整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抬步,不疾不徐地踏上了通往山门的石阶。
既然来了,总要以“礼”相见。
……
就在墨尘散人像个寻常访客般,被一名满脸困惑、修为低微的执事弟子引入山门,安排往简陋的客舍时,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张扬与傲慢,从山门另一侧的天空疾驰而来。
遁光赤红如火,声势煊赫,尚未落地,灼热的气浪已迫得山门前几株老松枝叶焦卷。光华一敛,现出一行人。为首的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眼上挑,嘴唇略薄,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用料华贵的锦缎劲装,衣领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火焰云纹,腰间佩着一柄镶嵌宝石的连鞘长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世家子弟的骄矜之气。
他身后跟着四名气息凝实的随从,皆是金丹修为,眼神锐利,步伐沉稳,显然训练有素。
“这便是缥缈宗?”青年抬着下巴,目光扫过略显寒酸的山门和闻声赶来的几名惊慌失措的外门弟子,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破落得可以。难怪这些年声名不显,怕是连维持门面都吃力吧?”
他声音不大,却用灵力送出,清晰地回荡在山门附近,引得更多弟子聚拢过来,脸上皆露出愤懑之色。
一名年纪稍长的执事弟子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这位道友,不知驾临敝宗,有何贵干?还请通报名号。”
青年瞥了他一眼,如同看路边的杂草,懒洋洋道:“本公子复姓诸葛,单名一个风字。来自东域琅琊诸葛家。听闻你们缥缈宗也要参加此次东域宗门大比,特提前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宗门,还有脸面跻身大比之列。”
琅琊诸葛家!周围弟子一阵低呼,脸色更加难看。这是东域传承久远的修真世家之一,势力庞大,远非如今的缥缈宗所能比拟。
诸葛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继续道:“一路行来,听闻你们缥缈宗近日倒有些‘趣闻’。”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戏谑地扫过众人,“说什么有弟子炼制出丹纹灵丹,引动丹劫?呵,就凭你们这灵气稀薄、传承凋零的破地方?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捡了颗带纹的废丹,就敢胡吹大气吧?还有人说,你们宗内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前辈高人?剑光冲霄?真是笑话,若真有高人,怎会坐视宗门沦落至此?怕是哪个不入流的散修,来此骗吃骗喝吧?”
他的话语愈发尖刻,极尽嘲讽之能事,不仅贬低宗门,更将近日宗门内隐隐流传的一些“异象”全盘否定,斥为吹嘘和笑话。众弟子气得面色涨红,双拳紧握,却慑于诸葛家的名头与其身后随从的强横气息,敢怒不敢言。
诸葛风见状,越发得意,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高声音,语气中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对了,本公子还听说,你们宗内有个叫林青的?据说是个连炼气都艰难的废物?常年不见修炼,只会做些洒扫庭除的杂役活计?啧啧,这样的货色,也能留在宗门,可见缥缈宗真是无人可用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收。这种凡人蝼蚁般的弟子,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灵气,不如早些滚下山去,寻个凡俗城池了此残生,也好过在此丢人现眼,徒惹笑柄!”
“林青”二字一出,如同在油锅中滴入冷水。
一些年长些的弟子面色骤变,他们或许对林青了解不多,但深知这位师叔祖辈分极高,虽看似平凡,却也绝非可以随意侮辱之辈。而一些年轻气盛的弟子,则被这直指宗门弟子(即便他们也不熟悉林青)的恶毒言语彻底激怒,人群中响起压抑的咆哮和剑鞘碰撞之声。
“住口!”
“休得辱我宗门前辈!”
“诸葛风,你欺人太甚!”
诸葛风却浑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眼神睥睨:“前辈?就那个废物?本公子骂了又如何?让他出来啊!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还是说,连出来见人的勇气都没有?”
喧嚣与怒骂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微不可察的神念,已从后山那片僻静的院落中蔓延而来,平静地“注视”着山门前发生的一切。
院落内,林青坐在一张老旧的竹椅上,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书册,似乎正在翻阅。对于山门处传来的嘈杂与辱骂,他脸上并无怒色,甚至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
侍立一旁的千星魔尊,周身星辉微微波动了一下,传出冰冷的意念:“前辈,区区诸葛家小辈,狂悖无礼,属下可将其……”
“不必。”林青打断了千星的话,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仿佛那上面的内容比山门外的纷扰有趣得多。
他略一沉吟,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点。
与此同时,缥缈宗内门,核心弟子精修区域的某间静室中,正在闭目调息、周身隐有凌厉剑意萦绕的慕容玥,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平静而熟悉的声音:
“山门有客,去招待一下。”
慕容玥倏然睁眼,眸中锐利剑光一闪而逝。她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询问缘由,长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身上崭新的核心弟子服饰(那是刘清风长老得到林青资助后,咬牙为几位最优秀弟子置办的),推开静室之门,身化一道清冽如秋水般的剑光,径直朝着山门方向电射而去。
剑光迅捷而稳定,带着一种初成锋芒、却又根基扎实的独特气韵,瞬间划破内门上空,引起了沿途不少弟子的注意。
“是慕容师姐!”
“慕容师姐出关了?好快的剑光!”
“她这是……要去山门?”
慕容玥的现身,仿佛给躁动不安的缥缈宗弟子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这位新晋的核心弟子,天赋卓绝,剑道修为近日更是突飞猛进,已被许多弟子视为宗门未来的希望之一。
山门前,诸葛风正嘲讽得兴起,忽见一道清冽剑光疾驰而至,光华敛处,现出一位身着淡青色核心弟子服饰的少女。少女容貌清丽,身姿挺拔如修竹,眉眼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冽英气,正是慕容玥。
她落地,目光平静地扫过气焰嚣张的诸葛风及其随从,最后落在为首那青年脸上,声音清晰而冰冷:
“琅琊诸葛家?便是这般家教,放任子弟在我缥缈宗山门前狂吠?”
诸葛风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沉。他没想到缥缈宗竟真有人敢站出来,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弟子。他上下打量慕容玥,感知到她身上那稳固的金丹初期灵力波动和隐隐透出的锋锐剑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不屑取代。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刚晋升的小小核心弟子。”诸葛风嗤笑,“怎么,缥缈宗是无人了吗?派你个女流之辈出来撑场面?还是说,那个叫林青的废物,知道自己见不得人,推你出来送死?”
慕容玥眼神骤然一寒,周身剑气隐然勃发。林师叔祖于她有授业指点之恩,虽不知眼前这狂徒为何如此针对师叔祖,但辱及师叔祖,便是触碰了她的逆鳞。
“诸葛风,”慕容玥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我缥缈宗如何,轮不到你诸葛家评说。林师叔祖更非你能妄议。今日你辱我宗门,谤我前辈,若不留下交代,便休想轻易离开!”
话音未落,她玉手已按在腰间剑柄之上。剑未出鞘,一股凛冽如深秋寒霜的剑意已弥漫开来,将她周身数丈之地笼罩,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诸葛风感受到那股剑意,脸色微变,收起了几分轻视。这女子的剑意,竟颇为精纯凝练,远超寻常同阶修士。他身后的四名随从也立刻上前半步,气息隐隐联结,锁定了慕容玥。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远处,简陋客舍的窗边,墨尘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这里,遥望着山门处的对峙。他的目光在慕容玥身上停留片刻,掠过那精纯的剑意,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他的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投向了更远处的后山,那片被竹林掩映的僻静角落。
“林青……师叔祖?”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灰袍之下,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以灰布缠裹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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