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秋意渐浓。
叶凌薇早早起身,挑选了一身料子普通、颜色素净的衣裙,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支简单的银簪,看上去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准备出门。
“小姐,您真要去西市那边?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春儿一边替她整理衣角,一边忧心忡忡。西市多胡商、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汇聚,绝非侯府千金该去的地方。
“正因为鱼龙混杂,才更容易藏匿秘密。”叶凌薇对镜自照,确认装扮无误,眼神冷静,“越是肮脏的淤泥底下,越可能摸到大鱼。我们小心些,只是去看看,不打草惊蛇。”
她将一些碎银子和一小锭银子分开放好,又让春儿带上一个空的绣囊,扮作主仆二人出门采买丝线的模样。
小菊留在府中照应,以防万一。
马车将她们送到离西市还有一段距离的清静街口便停下了。叶凌薇带着春儿,步行融入西市喧嚣的人流。
空气中混杂着牲畜、香料、皮革和各种小吃的复杂气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驼铃声此起彼伏。胡商穿着异域风情的服饰,操着生硬的官话招揽生意。粗鲁的脚夫扛着货物穿行,溅起地上的泥水。
春儿紧张地攥紧了叶凌薇的衣袖,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
叶凌薇面色如常,步伐不疾不徐,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猎鹰,悄然扫过街道两旁的店铺幌子。
铁匠铺、皮货行、杂货摊、茶楼酒肆……她的目标明确——寻找与“鹰”相关的铺子。
走了一段,问了几个看起来面善的摊贩,拐进一条稍显僻静的岔街,一股淡淡的禽鸟羽毛和血腥气飘来。
叶凌薇精神一振。
抬眼望去,只见岔街深处,一家店铺门前挑着一个简陋的木幌子,上面用墨笔画着一个粗糙的鹰隼图案。店铺门脸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木质门板被风雨侵蚀得泛黑,门口挂着几张处理过的皮毛和一些羽毛制品。
就是这里了!
“小姐,就是那家吧?”春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和兴奋。
叶凌薇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过去。她拉着春儿,假装在隔壁一家卖廉价珠花的摊位前驻足,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那家驯鹰铺。
铺子门口很安静,偶尔有一两个穿着短打、看起来像是猎户或者仆役模样的人进出,手里有时提着小型猎物,有时空手。一切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但叶凌薇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不正常。
太安静了。安静得与西市整体的喧嚣格格不入。
而且,进出的人,步伐沉稳,眼神警惕,虽然穿着普通,但那不经意间挺直的脊背和锐利的眼神,绝非常年混迹于市井的贩夫走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或者护卫。
“小姐,他们看起来……不好惹。”春儿也看出了些门道,声音更低了。
“嗯。”叶凌薇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如刀。叶成安没说错,这里确实不简单。一个普通的驯鹰铺,怎会招揽这样的“客人”?这里八成就是那“鹰主”设在京城的耳目据点之一!
她必须想办法靠近,获取更多信息。硬闯肯定不行,暴露自己更是下下策。
正思索间,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上包着布巾的瘦小汉子从驯鹰铺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被蒙着头的猎隼,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凌薇心中一动。
“春儿,跟着那个人,小心点,别被他发现。看看他去哪里,做什么。”她低声吩咐。跟踪一个出来办事的,比窥探据点本身风险小一些。
“啊?我……我去?”春儿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放心,他注意力在鹰上。你只需远远跟着,看清他去向就回来,我们还在这个珠花摊汇合。”叶凌薇语气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记住,安全第一。”
春儿看着小姐信任的眼神,咬了咬牙,重重点头:“是,小姐!我一定小心!”她深吸一口气,混入人流,悄悄跟了上去。
叶凌薇继续留在原地,假装挑选珠花,心思却全在那家驯鹰铺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春儿还没回来。叶凌薇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呦,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独自在此?可是迷路了?”
叶凌薇蹙眉回头,看见两个穿着绸衫、腰间挂着玉佩,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年轻男子,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和身上逡巡。
为首的那个,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自以为风流的笑容。
叶凌薇心中厌恶,不想节外生枝,垂下眼睑,淡淡道:“不劳二位费心,我在等人。”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哎,别走啊!”那纨绔子弟一步挡在她面前,折扇一合,就要来抬她的下巴,“小娘子生得如此标致,在这西市闲逛多危险,不如让小爷我护送你回去?”
他身后的跟班也嘿嘿笑着围了上来。
周围摊贩见状,要么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要么悄悄挪开,无人敢管闲事。
叶凌薇眼神一冷,正欲发作。
突然,一个熟悉的、带着些许戏谑的男声插了进来:
“我说怎么找不着人,原来是被苍蝇缠上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澈(林公子)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有点懒散的笑意,目光扫过那两个纨绔,最后落在叶凌薇身上,微微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两个纨绔见来人气度不凡,衣着看似简单实则用料讲究,身边还跟着一个目光锐利的随从,气焰顿时矮了三分。为首的那个强撑着道:“你……你谁啊?少管闲事!”
林澈看都懒得看他们,径直走到叶凌薇身边,语气自然:“等久了吧?这边琐事处理完了?”他这话接得天衣无缝,仿佛两人真是约好在此碰面。
叶凌薇瞬间领会了他的用意,压下心中对他突然出现的惊讶,顺着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嗔怪的无奈:“林大哥,你怎么才来。”这声“林大哥”叫得自然熟稔。
那两个纨绔一看这架势,知道碰上了硬茬,对方明显认识,而且关系不浅,再纠缠下去讨不了好,互相对视一眼,悻悻地嘟囔了几句,赶紧溜了。
见碍眼的人走了,林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看向叶凌薇,压低声音:“胆子不小,一个人就敢摸到这儿来?”语气里带着熟人才有的不赞同和一丝关切。
叶凌薇也收了方才故作的表情,低声道:“不是一个人,带了春儿。林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心中疑惑,西市这么大,他偏偏出现在这驯鹰铺附近?
林澈示意她往旁边人少处走了几步,才道:“这话该我问你。你查到这儿来了?”他瞥了一眼那家安静的铺子,“看来,叶文轩留下的‘礼物’,分量不轻。”
叶凌薇心头一震。他知道血书和密信的事?还是从别的渠道获悉了“鹰”的线索?他们之前虽有合作,多限于府内争斗和叶文轩赌债等事,更深层的仇敌并未详细交流。
她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林公子对此地似乎也很熟悉?”
林澈看着她警惕又探究的眼神,笑了笑,没再绕弯子:“这家‘老陈驯鹰铺’,盯着的人不止你一个。里面的人,不简单。你那个小丫鬟,”他朝春儿离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刚才跟人时露了行迹,我的人帮她抹了尾巴。”
叶凌薇心中一凛。春儿果然被发现了!而且林澈不仅知道,还出手善后了。他果然一直在关注,甚至可能也在调查“鹰主”!
“林公子知道‘鹰主’?”她直接问了出来。
林澈神色微凝,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知道一些。此人手眼通天,在军中旧部和地方豪强中影响力不小,与京中某些显贵也往来密切。这里,”他目光再次扫过驯鹰铺,“是他设在京城的一个眼线窝子,也是接头点之一。你今日冒然靠近,太危险了。”
他的警告直接而明确,带着合作的诚意。
“不止‘鹰主’,”叶凌薇深吸一口气,决定透露部分信息以换取更深入的交流,“血书上暗示,当年瓜分叶家的,是一个联盟。‘三’,‘鹰’,还有‘官帽’。”
林澈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显然“血书”这个词触动了他。“你拿到了关键物证?‘官帽’指向谁,有线索吗?”
“有几个人选,还需核实。”叶凌薇没有完全交底,但态度已表明共享情报的意愿。“林公子为何也在查‘鹰主’?”
林澈沉默片刻,道:“家祖(林老将军)当年,与叶老侯爷(叶凌薇祖父)不仅是莫逆,更是同袍。有些旧事,有些疑点,林家从未放下。”他的语气郑重起来,“凌薇,此事牵涉太广,水太深。你一个人,势单力薄。”
这时,春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看到林澈,愣了一下,连忙行礼:“林公子。”然后转向叶凌薇,脸上带着后怕,“小姐,我跟到那边一个茶馆,那人进去把鹰交给了一个戴着帷帽的人,看不清脸,然后就走了。我……我回来的路上,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绕了好大一圈才敢回来……”
叶凌薇看向林澈。林澈微微颔首,确认了帮她处理尾巴的事。
“知道了,没事了。”叶凌薇安抚地拍拍春儿的手,然后对林澈道:“今日多谢。”
林澈摆摆手:“客气。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速回。关于‘鹰主’和那‘官帽’的进一步消息,我会设法探听。你也小心,近期若无必要,莫要再亲自涉险来此。”他的叮嘱直接而务实。
“我明白。”叶凌薇点头。她知道今天不可能有更多收获了,林澈的出现和警告也让她意识到对方可能比她知道得更多,合作确有必要。“府中或有其他线索,我们保持联络。”
“好。”
没有更多寒暄,叶凌薇带着春儿转身,快步融入熙攘的人流。
林澈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脸上的轻松神色敛去,眉头微蹙,对身后的随从低语:“加派人手,暗中护着她们回府。还有,查查今天铺子里有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是,少爷。”
……
回府的马车上,春儿抚着胸口,仍有些后怕。
“小姐,林公子怎么会正好在那儿?还帮了我们?”
叶凌薇靠在车壁上,闭目沉思。
“不是巧合。”她睁开眼,眸中光芒闪动,“他恐怕早就盯着那驯鹰铺了。看来,林伯伯(林老将军)当年或许也察觉到了什么,林家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今日现身,既是警告,也是……表态。”
“表态?”
“表明合作的态度,共享部分情报的态度。”叶凌薇分析道,“他知道我查到了这里,知道我拿到了血书这类关键物证。他想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林家可以成为助力,但同时也提醒我对手的危险性。”
“那……林公子是友非敌了?”
“就目前看来,是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至少部分一致。”叶凌薇语气稍缓,但依旧谨慎,“不过,仇终究要自己报,路也要自己走。林家是盟友,但依赖不得。我们自己的调查不能停。”
她顿了顿,思路越发清晰:“确认‘鹰主’据点是其一。今日虽未深入,但已确定叶成安所言非虚,且林澈的警告印证了此地的危险性。其二,与林澈建立更明确的情报合作,但需保持独立判断。其三,血书上‘官帽’的线索,要加紧暗查。户部赵尚书,都察院钱御史……得想办法查探他们与三皇子、与‘鹰主’可有勾连!”
敌人的网络正在被一点点勾勒出来,而她,不仅有了内应(叶成安提供的线索),如今似乎还多了一个有力的外援(林澈)。虽然前路依旧凶险莫测,但至少,不再是绝对的孤军奋战。
西市一行,看似被意外打断,实则收获远超预期。不仅证实了线索,更意外地促成了与潜在盟友更深入的接触。
复仇的棋盘上,棋子正在重新布局。而她,依旧是那个最执着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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