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正怔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还没理出个头绪,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洪亮爽朗的笑声先一步撞了进来:“哈哈哈哈!让诸位久等了!本将俗务缠身,耽搁了时辰,还望恕罪,恕罪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已迈步而入。他肩宽背厚,站在那里便如一座铁塔般稳当,身上的铠甲在窗外斜射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身后跟着两队兵士,个个身姿挺拔,手按腰间佩刀,进门后便迅速分列两侧,一言不发地守在雅间门口,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室内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而在那汉子身侧,还跟着两个文士打扮的人,一人手持折扇,一人捧着书卷,虽未穿甲胄,却也神色沉稳,眼神里透着几分精明,显然是谋士一类的角色。
啊大啊二本就时刻警惕,见这么多人涌入,尤其是那些兵士腰间明晃晃的佩刀和肃杀的气势,两人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自己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身体前倾,摆出了随时拔刀护住的架势。
这一动静立刻引起了对方的反应。那些兵士眼神骤厉,齐刷刷地握紧了佩刀,刀鞘与刀柄摩擦发出“噌”的轻响,他们目光紧锁着啊大啊二,又斜睨着守在雅间外的大华教护卫,双方气息瞬间剑拔弩张。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只需一点火星,一场混战便要当场爆发。
“都在干什么?”风聂将军眉头微蹙,沉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过是场寻常会面,何至于剑拔弩张?”他目光扫过对峙的双方,最后落在自己的兵士身上,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分量,“远来是客,这般模样,岂不是让客人看了笑话?”
说罢,他眼底余光轻轻一扬,朝着自家兵士递去一个眼神。那眼神沉静而锐利,虽未明说,却自有一股军令如山的气势。
两侧的兵士们对视一眼,立刻领会了将军的意思。他们先是绷紧的肩膀微微松弛,随即动作整齐划一——原本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移开,指腹离开冰凉的刀柄时,还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摩擦声。他们重新站直身体,目光虽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室内,却收敛了方才的肃杀之气,只是默默守在原地,不再主动释放敌意。
殷副教主见状,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风聂将军这是给了台阶,当下也不再端着,转头看向仍紧绷着身体的啊大啊二,微微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罢了,不必如此。”
啊大啊二本就时刻留意着殷副教主的神色,见他示意,两人对视一眼,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们缓缓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此刻放松下来,还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尽管目光依旧警惕地落在那些兵士身上,但终究是收敛了拔刀的架势,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几分。
风聂端起茶盏,指尖在青瓷杯沿轻轻摩挲着,目光扫过对面端坐的殷副教主,又掠过她身后的洛阳与阿大阿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说吧。你们大华教主动约见,是打算归顺朝廷,自行解散了?”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雅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大华教的几名护卫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谁都没想到风聂竟会如此直白,一开口便将“归顺解散”四个字砸出来,分明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阿大眉头紧锁,阿二更是按捺不住,喉结滚动着就要发作,却被殷副教主递来的眼神按住了。
殷副教主端坐在椅子上,月白裙衫衬得她面色愈发清冷。她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心里冷笑:这老狐狸倒是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他风聂在西线怕被清算,才巴巴地答应见面,此刻倒摆出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真是把“虚伪”二字刻进了骨子里。
她抬眼时,眸中已不见半分波澜,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风聂将军是沙场老将,你我都是成年人,没必要绕这些弯弯绕。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风聂放下茶盏,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将军常服,肩甲上的兽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脸上的皱纹里藏着常年征战的戾气。“本将一生忠于大商,忠于陛下。”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大华教,在朝廷的卷宗里,从来都是‘叛军’二字。”
“如今本将忝为征西平叛大将军,手里握着尚方宝剑。”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若是挥师将你们剿灭,那是平定叛乱,大功一件,足以载入史册,有功于社稷。”
话锋一转,他又放缓了语气,仿佛带着几分悲悯:“之所以坐在这里跟你们谈,是不想再多添杀戮。西境百姓早已饱受战火之苦,能不死人,总是好的。”
这番话听得阿二热血上涌,只觉得对方字字句句都在羞辱——什么“不想杀戮”,分明是拿捏着他们的软肋耀武扬威!
风聂却没看他,只盯着殷副教主:“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即刻归顺朝廷,解散大华教,教中核心人物随本将回长安请罪,陛下或许会念在你们曾抵御蛮族的份上,从轻发落;要么……”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敲在桌面上:“三日之后,朝廷派来的三万援军便会抵达云梦城。到时候本将合兵一处,踏平你们的据点,鸡犬不留。”
最后八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景象。
“那就是没得谈了!”阿二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腰间的佩刀“噌”地抽出半寸,寒光乍现,“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谁怕谁!”
他本就性子暴躁,此刻被风聂的威胁激得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
“放肆!”风聂身后的亲兵见状,立刻厉声呵斥,齐刷刷地拔出长刀,刀鞘撞在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瞬间将阿二围在中间。这些兵士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与阿二怒目相对。
“谁敢动我二哥!”大华教的护卫们也不含糊,当即拔刀出鞘,刀刃相抵的脆响在雅间里炸开,两方人马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溅出血来。
洛阳站在殷副教主身侧,目光飞快扫过风聂——只见他端坐着没动,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这局面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殷副教主抬手按住腰间的软剑,指尖因用力而颤抖。她知道风聂在试探,试探她的底线,试探大华教的决心。
一旦真的打起来,他们在云梦城的势力会彻底暴露,更会给风聂留下“叛军拒降”的口实,到时候三万援军一到,便是灭顶之灾。
可若是服软……她想起教中那些浴血奋战的弟兄,想起西境百姓对大华教的依赖,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
“都把刀放下。”殷副教主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华教的护卫们愣了愣,虽心有不甘,还是缓缓收回了刀。风聂的亲兵见状,也狐疑地看向自家将军,见风聂微微点头,才悻悻地收了刀,却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
阿二还在喘着粗气,被阿大一把按回椅子上,低声斥道:“坐下!”
雅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风聂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殷副教主是个明白人。”他看着殷副教主,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本将的耐心有限,三日之后,等你们的答复。”
殷副教主迎上他的目光,眸中没有丝毫退缩:“风聂将军也最好想清楚——逼急了兔子,尚且会咬人。大华教能在西境立足一百多年,靠的不是屈膝求饶。”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带着无形的硝烟。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将这场没有刀光剑影的博弈,衬得愈发凶险。
风聂将最后一口茶饮尽,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抬手理了理衣襟,指节在桌面轻叩三下——笃,笃,笃。那节奏不疾不徐,落在寂静的雅间里,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
“听闻今夜西湖桥上有放河灯的盛会,”他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那副剑拔弩张的严肃褪去,换上几分漫不经心,“你们既赶上了七巧节,不妨去玩个痛快。本将军务繁忙,就先回营了。”
这话来得突兀,像是前一刻还在沙场对峙,下一秒却说起了风花雪月。阿大阿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唯有洛阳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风聂叩过桌面的指尖上,若有所思。
风聂起身时,身后的亲兵立刻跟上,一行人鱼贯而出,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雅间的门被轻轻带上,却没掩实,留着一道细缝,仿佛在无声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这老狐狸。”殷副教主终于松了口气,却没完全放下戒备。她走到窗边,望着风聂一行人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他刚才那番话,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试探。看他那姿态,倒真像是铁了心要忠于朝廷,半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洛阳站在她身侧,目光掠过楼下渐渐散去的诗擂人群,轻声道:“未必。他若真要硬拼,何必多费口舌谈条件?”
“可他明摆着给了死路——归顺解散,或是被三万援军剿灭。”殷副教主转过身,语气凝重,“看来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转移教中核心人员。明早我就让人放出消息,说我们与风聂暗中达成协议,故意让朝廷的眼线听到。只要能让上京那边猜忌风聂,说不定能延缓援军合围的脚步,为我们争取些时间。”
这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利用朝廷对地方将领的猜忌心,借刀杀人,打乱对方的部署。阿大阿二在一旁听着,都默默点头,觉得此计可行。
洛阳却摇了摇头,他望着窗外西湖的方向,夜色里的湖面泛着细碎的波光,像撒了一地碎银。他沉默片刻,忽然转头看向殷副教主,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笃定:“不必。今晚三更,你派个得力的人去西湖桥,我保证会有惊喜。”
“三更?西湖桥?”殷副教主愣住了,“现在去那里做什么?风聂刚说过桥上有活动,难保不是他设下的圈套。你到底想做什么?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她追问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风聂刚走,局势诡谲,此刻贸然行动,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她实在不明白,洛阳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去西湖桥的要求。
洛阳却只是笑了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住,要最得力、最会‘听声辨位’的人,别惊动了旁人。”
他没再多说,只是重新望向窗外,目光落在西湖桥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三更时分的景象。雅间里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神秘。
殷副教主看着他笃定的模样,心头的疑虑虽未完全消散,却莫名地生出几分信任。她知道洛阳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布局,必然有他的道理。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对阿大道,“去叫‘影雀’来,让他三更时分去西湖桥待命,一切听洛先生的安排,不得有误。”
阿大虽满心疑惑,还是躬身应道:“是。”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西湖方向传来隐约的欢笑声,河灯的暖光在水面上浮动,像无数颗跳动的星子。没人知道,这看似热闹祥和的七巧节良夜,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局势的暗涌——而西湖桥那端,究竟藏着怎样的“惊喜”,恐怕只有洛阳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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