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脚步在虚空中无声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身存在意义的边界上。那搏动的光茧近在咫尺，无数惨绿色的光缆如同活体触须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智冻结的寒意。
他停在了光茧前，与那块悬浮的黑板呈三角对峙。
黑板上的字迹再次变化：
“认知同步率：99.7%”
“最终裁定依据：个体行为权重、认知深度、情感污染指数。”
“裁定执行者：复合意识体‘默’。”
复合意识体……“默”。
果然，不再是单纯的“叶默”。是叶默的怨念与这个冰冷程序深度融合后的产物。
林凡抬起头，目光穿透那些蠕动的光缆，直视光茧中心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叶默。”他开口，声音在这片虚无中显得异常清晰，却激不起任何回响，“或者， whatever you are now.（或者，无论你现在是什么。）”
光茧的搏动微微一顿。
紧接着，一个声音直接在林凡的意识深处响起。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信息的直接灌注。这声音极其怪异，像是无数个声音的叠加——有少年清亮的嗓音，有机械合成的冰冷电子音，有扭曲的哭泣，也有绝对理性的逻辑判断音。
“个体：林凡。角色：旁观者。认知同步率：极高。情感污染指数：超标。清理权重：确认。”
它像是在读取一份报告，不带任何感情。
“清理？”林凡嗤笑一声，那笑声在这虚无中显得格外刺耳，“依据什么清理？谁给你的权力？”
“权限源自‘初始契约’。依据‘因果律’简化模型。清理对象：对主体‘叶默’构成精神毁灭负主要及次要责任的生命单位。”
“初始契约？是叶默临死前的怨恨吗？”林凡追问，“因果律？所以李娟、张伟、赵峰，还有我，都是该死的？因为我们当年‘污染’了你？”
“肯定。怨恨为坐标，痛苦为能量，逻辑为框架。清理，即为净化，为秩序重塑。”
“那陈浩呢？！”林凡的声音陡然拔高，意识中浮现出陈浩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他有什么罪？！他刚才为了保护我，差点被打死！这也是你的‘秩序’的一部分吗？！”
光茧的搏动出现了短暂的紊乱，那复合的声音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尖锐的杂音：
“外部变量……意外干扰……非程序预定序列……数据冗余……”
“看！”林凡捕捉到了这一丝不谐，步步紧逼，“你的程序并不完美！它会出错！会被干扰！你所追求的绝对秩序，根本不存在！”
“错误将被修正。干扰将被排除。秩序终将达成。” 复合声音重新变得冰冷，但那份冰冷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修正？就像你‘修正’李娟他们一样？”林凡指向那块黑板，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锐利，仿佛与那99.7%的同步率融为一体，反而看透了些许本质，“你根本不是在进行正义的审判！你只是一个被痛苦和怨恨编程的机器！一个被困在自己制造的逻辑地狱里的囚徒！”
“你清理掉所有与当年事件相关的人，并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消除让你‘痛苦’的源头！是为了让你自己，让你这个由叶默痛苦核心构成的‘复合意识体’，能够获得永恒的、冰冷的‘平静’！”
“你在进行一场自我屠杀！叶默！”
最后那个名字，林凡几乎是吼出来的。
光茧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些蠕动的光缆猛地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复合声音变得极度不稳定，各种音调疯狂切换：
“否定！否定！清理即为正确！痛苦必须终结！秩序……”
“……星星……好远……”（一个微弱的、清晰的少年声音突然插入）
“错误！情感冗余！执行清理！立刻执行！”（冰冷的电子音强行覆盖）
林凡看清楚了。
在那光茧的核心，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剧烈地挣扎。一部分是纯粹的、被痛苦驱动的清理程序，另一部分，是那个曾经仰望星空、渴望被理解的少年，残存的、微弱的意识。
这个“清理者”，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它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既是审判官，也是囚犯。
黑板上的字迹开始疯狂跳动，数字模糊不清：
“认知同步率：？？？”
“清理进程：？？？”
“系统逻辑冲突……最高优先级警报……”
机会！
林凡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程序本身的矛盾因为他的话语和对陈浩事件的质疑而被激化了！
他不再试图去说服那个冰冷的程序逻辑，而是将全部的意识，如同利剑一般，刺向光茧核心那一点残存的、属于“叶默”的人性微光。
他用尽所有的力量，不是在对抗，而是在……呼唤。
呼唤那个被囚禁在无尽痛苦和冰冷逻辑中的，孤独的少年。
“叶默！”
“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用更多人的痛苦和死亡，来埋葬你当年的痛苦？！”
“李娟死了，张伟死了，赵峰死了！陈浩生死未卜！这就是你向星星许愿的结果吗？！”
光茧的搏动几乎停止。那复合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剧烈的内部挣扎。
林凡能看到，光茧中心那个模糊的人形，似乎……抬起头，看向了他。
那一刻，没有声音，但林凡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悲伤、迷茫……以及，一丝微弱到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解脱的渴望。
也就在这一刻，黑板上的数字最终定格：
“认知同步率：100%”
“最终裁定：……”
裁定结果，悬而未决。
程序的逻辑与残存的人性，在这清理的核心，展开了最后的、也是最初的搏斗。
而林凡，站在风暴的中心，成为了这场搏斗唯一的见证与……砝码。
他明白，最终的结局，不再取决于程序的判断，而是取决于那个名为“叶默”的意识碎片，最终的选择。
是选择沉浸在怨恨与秩序构成的永恒地狱，还是选择……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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