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沈嘉安开口道：“只是，如今整个村子，能买得起地且有买地意愿的，只有大哥大嫂，这事，终究还要求到他们的面前去。”
这话说出来，连沈嘉安自己都觉得讽刺。
他的母亲曾经对大哥一家做出那样恶毒的事，如今却还要求上门去，他自己脸上都臊得慌。
但，他不得不去。
满月宴后第二日，清晨的阳光洒满院落。
沈宅门前的空地上，三座作坊的工人们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分作三批，整齐却又难掩期待地站着。
如今在桃花村，能在徐贞月的作坊里上工，不仅是份活计，更是体面和希望的象征。
今日召集所有人，一来发放上一个月的工钱，二来发放前段时间让家里人缝制的口罩，三来......还有一份保密契书要让他们签。
迄今为止，虽然没人泄露配方，但以防万一，徐贞月还是得留一手。
徐贞月和沈培风站在宅邸门前的石阶上，沈良作为里正和族老，也站在一旁，既是见证，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徐家人也都出来了，同样站在自家门口，只是位置不及徐贞月夫妻高。
徐贞月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熟悉或略带陌生的面孔，清了清嗓子，声音迅速在人群中传开：“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有三件事。”
“第一，发放上个月的工钱。”
她话音一落，底下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和压抑的喜悦声。
白芷、忍冬、长松捧着几个沉甸甸的钱匣子上前，身后各自跟着一人，也都捧着钱匣子，里面是早已串好核算清楚的铜钱和碎银。
在徐敬轩、徐敬霖，还有徐望秋、许青山、沈嘉安、沈玉几人的协助下，他们一人拿着名册账目，另一人负责发放工钱。
工人们按照名册顺序，依次上前领取。
拿到工钱的人，摸着手里实实在在的铜钱，还有些表现好的，按照规矩，格外多些，也够发一两多银子的。
他们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有些甚至当场就仔细数了起来，确保分文不差。
“第二，”待工钱发放完毕，徐贞月继续道：“发放口罩。”
她拿起一个崭新的棉布口罩示意，“咱们徐记的酒、调料、羊脂皂，都是入口贴身之物，卫生乃重中之重。日后上工，每个人都必须佩戴此口罩，遮住口鼻，以防唾沫飞溅，污了货物。”
徐贞月摘下口罩，举起来让大家都能看到。
随后，她接着说道：“每人先发两个，勤换洗，保持干净。这是徐记的规矩，也是为了咱们作坊的长远名声和利益着想，你们仔细想想，是不是徐记名下的作坊越来越好，你们拿的工钱才越来越多？所以，这一项，还请大家必须遵守。”
工人们看着那新奇物什，虽觉得戴上口罩或有不便，但东家说得也在理，而且连这等细节都为他们考虑到了，心中更多的是信服。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作坊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干的活儿也都不费体力，口粮都省下不少，还拿着这么多的工钱。
这么好的活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
东家让他们戴个口罩而已，戴！
而且东家说得也在理，他们徐记作坊名声打出去了，以后生意才会更好，他们涨工钱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并且表示支持。
紧接着，负责缝制的何玉莲、钱妈妈、陈氏等人帮着将口罩一一分发下去。
不多时，每人手上都分到了两个口罩，甚至有人直接学着刚才徐贞月的动作，已经戴上了。
“第三件事，”徐贞月语气转为严肃，她从忍冬手中接过一小叠写满字的纸，“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咱们作坊的方子，是立身之本。今日，需请大家签下一份保密契书。”
她展开其中一份，提高了声音，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契书上写明，凡事我徐记作坊做工者，不得向外泄露任何与作坊配方、工艺、流程相关之事。若有违背，一经查实，不仅立即辞退，永不再用，还需根据造成的损失，双倍赔偿银钱，情节严重者，送官究办！”
底下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都凝重起来。
他们大多都是本分庄稼人，之前见过孙秀兰和孙翠花的下场，自然不敢动别的歪心思。
不说永远不敢，至少现在徐贞月把自己娘家人都弄来盯着他们，他们现在是不敢的。
徐贞月见他们被震慑到，也放缓了语气，语气依旧坚定：
“当然，大家只要安心做工，守口如瓶，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尽心尽力的工人。
你们的工钱只会涨，不会跌；年节有赏，或银或物；若你们家中遇急难，只要合情合理，作坊也会酌情帮扶。
这份契书，既是约束，也是保障，保障的是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和大家伙儿未来的好日子！”
沈良见气氛已到，自己也该上场助阵。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侄媳妇说的在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徐记的作坊好了，咱们村才能好！不管是咱们桃花村的，还是隔壁村的，都得守着这个规矩！大伙儿在自己名字上按了手印，就是立了誓，要对得起东家的信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有了里正发话，又想到东家老爷和夫人平日的为人和给出的优厚待遇，再想到以后美好的生活，工人们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
识字的人上前仔细看了文书的内容，确认无误。
不识字的人，也请相熟的识字的人念了一遍，都觉得这要求合理。
而为防止有些人不会签自己的名字，统一提前就写好了名字，所有人只需要在自己的名字上盖上红手印即可。
于是，在徐敬轩、徐敬霖，还有沈良的主持下，所有工人依次上前，在保密契书上都按下了自己的红手印。
看着眼前这一幕，徐贞月心中稍安。
恩威并施，按规矩行事，这才是产业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必经之路。
人心易变，仅靠那点见不着摸不透的情分和信任，不足以维系长远，必须得有明确的规则和利益的捆绑。
今日事毕，徐贞月才能暂时放松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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