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院门一下子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沈钧越背着书箱，一脸疲惫却带着归家的喜悦走了进来。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家团圆准备过节的温馨场面，桌上大鱼大肉摆起来只等着拜过月神便可开席，却没想映入眼帘的是冷清的院落和在堂屋争吵不休的母亲和妻子。
沈钧越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放下书箱，活动活动筋骨，疑惑地看向三房紧闭的屋门，问道：“娘，翠花，这......这是怎么了？三弟和三弟妹呢？还有三勇和三丫，他们都去哪儿了？还没起来？”
不应该吧......中秋节正是团圆的时候，三弟妹该在厨房忙活，三弟也该在院子里干活，怎得都不见他们？
孙秀兰和孙翠花见沈钧越回来，都是一愣，争吵戛然而止。
倒是孙秀兰，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孙翠花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抱着沈钧越的胳膊哭诉起来：“相公，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娘昨天......娘昨天自己做主，把三弟一家分出去了！还请了族中长辈做了见证！如今这家......就剩下咱们和娘了，这节都没法过了！”
沈钧越闻言，如遭雷击一般，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娘？翠花说的可都是真的？您......您当真趁我不在家，又把三弟分出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母亲躲闪的眼神，再看向刚舔完饭碗跑过来的两个儿子，最后将目光落在孙翠花脸上，想从孙翠花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是都商量好了，老三一家暂时不分出去吗？他还得留着三弟和弟媳伺候他们一家，等娘归了天，到时再分家把他们赶出去也不迟呀！
若三弟真的分家出去，那他在外面欠下的债......
不！沈钧越忙摇头，迫切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孙秀兰不敢回答自己儿子的问题，只好低着头装鹌鹑。
可现下并不是犹犹豫豫的时候，沈钧越扶着孙秀兰的胳膊，前后摇晃她，似是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娘？三弟真的分出去了？”
事实摆在眼前，孙秀兰只能点头承认。
她从怀里拿出昨日签字画押的分家契，递到沈钧越面前。
他的那份，也在孙翠花手中。
待看清上面白纸黑字写明分家一切具体事宜，又有人作保，过了族中长辈的明路，沈钧越只觉天都塌了一半。
这......这可如何是好......
孙翠花扶着沈钧越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说道：“相公，你是不知道，家中本就没有什么好菜，娘还不给儿子们做饭，这不是存心要饿死咱们的宝贝儿子吗？”
说起做饭，沈钧越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前日往肚里塞了三个黑面馒头，一路往家里赶，就怕被人发现，只敢昼伏夜行，今儿个到家，早已是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了。
“娘不想做，你就不知道去做饭吗？还不快去！”
沈钧越抬头，目光与孙翠花的眼神相撞，仅看她一眼，沈钧越都想作呕。
如此肥头大耳，浑身油腻腻，散发着油蔓臭气的女人，他真的受够了。
将袖子从孙翠花手中扯出来，沈钧越甚至懒得再给孙翠花一个多余的眼神。
她这身段......在沈钧越见过大世面后，属实上不得台面。
孙翠花咬牙，目光恨恨地看向沈钧越，刚想发脾气，但一想到还有两个儿子，且真正与婆家把关系闹僵，她也没了娘家的退路，只能咬咬牙，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狠狠剜了沈钧越一眼，扭着肥胖的身子，不情不愿地朝灶房走去。
事已至此，沈钧越只能换上一副还算温和的面孔，对孙秀兰道：“娘，您先歇着，别动气。儿子这趟回来，见了些世面，正有些体己话想同您说呢。”
他嘴上说着体贴话，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从母亲这里再抠出些钱来，填补他在府城欠下的债。
孙秀兰像是猛然想起什么极为重要的事，忙问道：“儿啊，你这次秋闱，可中了举人？”
若老二这次中了举，那她就能在沈家族老面前扬眉吐气了！
好叫他们知道知道，她孙秀兰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扶持着最有出息的老二。
让老大和老三一家子吃点苦怎么了？家里能有个举人老爷，那当真是祖宗庇佑！神仙真人庇佑！
心里这样想着，在听到答案之前，孙秀兰又开始拱手拜起真人，只希望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沈钧越有些心虚，但早已想好了措辞，他坐在炕上，耷拉着脑袋，一副极为受挫的模样。
“这次秋闱的题目倒是不难，我本有希望考中，但......考场上一想到家里大哥执意要与我们分家。再一想我这么多年到底是拖累了全家，是我没用，若我用心读书，早该考上了，而不是等着快三十了还要去参加秋闱......娘，是儿子没用，考场上心绪不定，没有稳定发挥，这次......又没考中，儿子对不起您。”
说完，沈钧越的眼角居然也挤出几滴泪来。
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如此贬低自己，孙秀兰心疼得不得了，比被两个逆子气着还要心疼。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期望通过按压减少心里的疼痛。
沈钧越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抬头看孙秀兰，戏要做全套，他还得等着娘来哄自己呢。
孙秀兰好不容易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她起身走到沈钧越身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儿啊，你是娘最疼的孩子，娘相信你的实力，咱们下次再考，一定能够考中举人！到时候你身上有了功名，也能弄个官当当，可比你那大哥和三弟强多了！儿啊！你可一定得争气，娘这口气能不能撑起来，就看你了！”
沈钧越自是连连点头，一边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准备科考，一边又提了些青州府的稀罕事，仿佛此刻他已在府城做官似的。
见二儿子态度尚可，孙秀兰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想着今日好歹是中秋团圆节，儿子又刚刚回来，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她咬咬牙，走到鸡圈旁，眼一闭心一横，抓了只最肥的老母鸡，丢到孙翠花面前，“杀了，中午炖鸡汤给我儿补补！”
孙翠花看着脚边扑腾的母鸡，又瞥见沈钧越那副理所应当、甚至带着嫌弃的眼神，心头火起，却不敢发作，只得憋屈地拎起鸡去了灶房，弄得灶房一片狼藉。
孙秀兰看着二儿子，越看越觉得这才是自己的指望，柔声道：“我儿辛苦了，先好生歇着，等你歇够了，娘还有事同你商量。”
她心里盘算着，等过了节，得好好问问儿子在青州府的开销，记在公中账上，只要有盈余，再紧一紧，也得把后面的笔墨纸张花费的银钱攒出来。
还有三年后下一次的秋闱......如今老大和老三一家子都分了出去，每月只能从他们手中拿2两银子，总得想别的法子再从他们那压榨一些，才能凑出后面老二赶考的花销。
而这时的徐贞月家，团圆宴已近尾声，欢声笑语不断。
徐贞月看着热闹的院子，心里却已在规划着以后。
这个中秋过后，新的忙碌与希望，又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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