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的签字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通往风暴中心的大门。卡塞尔学院的行政机器在得到校长授意后，高效而缄默地运转起来。路明非的“探亲”行程被迅速安排妥当，一张前往中国、目的地标注为距离三峡不远的某座城市的头等舱机票，连同必要的旅行文件，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一份关于路明非“具备特殊信息感知与危机预警潜能”的加密评估报告，被直接发送到了执行部部长施耐德教授和“夔门计划”前线指挥官楚子航的保密终端上。报告内容语焉不详，却着重强调了其在特定情况下可能发挥的“关键辅助作用”，并附上了昂热的亲笔电子签名。
路明非没有等待楚子航的“酌情决定”。他知道，以楚子航的性格，在得到这份报告后，大概率会同意他加入，但过程必然伴随着更严格的审视和限制。他需要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出发前夜，路明非再次与芬格尔进行了密谈。
“这是我能弄到的、关于‘夔门计划’先遣队目前掌握的所有非核心资料，包括水文图、地质扫描简报、以及已知的几处能量异常点标记。”芬格尔将一个加密硬盘推给路明非，脸上难得地没有嬉笑，“‘公司’那边最近很安静，但我截获到几条指向远东的、经过高度伪装的信息流，无法破译内容，但信号源很强。他们肯定也在调兵遣将。”
路明非接过硬盘，点了点头：“保持静默监视，除非有危及老唐或计划本身的直接证据，否则不要主动挑衅。你的主要任务，还是确保我们这条线的通讯安全，以及在必要时，提供远程信息支援。”
“明白，导演先生。”芬格尔咧了咧嘴，随即又正色道，“你自己小心。青铜城那地方……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像是个张着嘴的陷阱。”
“我知道。”路明非目光沉静，“正因为是陷阱，才更要提前踩进去，把机关拆了。”
他没有再多说，将硬盘仔细收好。这一次东行，他携带的行李很简单，除了必要的衣物和证件，便是那个装有狮心会先辈笔记的木盒，以及几件芬格尔提供的、看起来像是普通电子产品，实则内藏玄机的小玩意儿。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熹。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停在宿舍楼下。路明非拎着简单的行李走下楼梯，司机沉默地接过行李放入后备箱。
就在他准备拉开车门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宿舍楼门口。
楚子航。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训练服，仿佛刚从训练场出来，气息平稳，眼神冷冽。他走到路明非面前，没有说话，只是递过来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黑色腕表。
“戴上。”楚子航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内置加密通讯、定位和简易生命体征监测。计划指挥部频率已预设。”
路明非接过腕表，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铁，带着炼金制品特有的质感。他没有问这是监视还是保护，只是依言将其戴在左手手腕上。
“谢谢师兄。”路明非说道。
楚子航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黄金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点了点头，依旧言简意赅：
“保持联络。注意安全。”
说完，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身影很快消失在宿舍楼的阴影中。
路明非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手腕上那块冰冷的表。这算是……默认了他的加入吗？以楚子航的方式。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轿车无声地启动，驶离了卡塞尔学院，驶向机场。
一路上，路明非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推演着抵达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对应的策略。他知道，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仅仅是一个试图改变命运的学生，而是一个正式踏入棋局的棋手。每一步，都可能关系到自己、老唐、楚子航乃至更多人的生死。
飞行过程漫长而枯燥。路明非大部分时间都在假寐，实则是在脑海中反复记忆、分析芬格尔提供的那些资料，将二维的图纸和冰冷的数据，在脑海中构建成三维的、立体的战场模型。他能“感觉”到，随着飞机不断向东，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张力”似乎在逐渐增强，仿佛他们正在飞向一个巨大的能量源。
十多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目的地机场。甫一落地，一股潮湿闷热、与卡塞尔截然不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路明非随着人流走出机场，一辆挂着本地牌照的、毫不起眼的黑色SUV已经等在指定位置。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年轻人，穿着便服，但坐姿和气质都带着明显的军人痕迹。他对着路明非微微点头，确认了身份。
“路先生？请上车。”年轻人的中文带着一点口音，但很流利。
路明非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车辆立刻启动，汇入车流。
“我是执行部专员，代号‘阿廖沙’，”年轻人一边开车，一边自我介绍，语气干脆利落，“负责您在本地的接待，并护送您前往临时指挥部。”
“麻烦你了。”路明非点头致意，目光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这是一座典型的中国南方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充满了活力的烟火气。然而，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路明非的精神感知却能隐约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异质”——那是属于龙族力量的微弱回响，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源头，正是来自西北方向，那片被称为三峡的连绵群山与浩荡江水。
“指挥部现在什么情况？”路明非问道。
“指挥部设在江边一艘经过改装的考察船上。”阿廖沙回答，“楚子航队长已经抵达，正在整合前期收集的数据。目前探测到的能量波动趋于活跃，但遗迹入口尚未精确定位。另外……”他顿了顿，语气略显凝重，“近期周边区域出现多起不明身份人员的活动报告，怀疑与情报中提及的‘公司’有关。”
路明非心中了然。果然，“公司”的人已经就位了。这场围绕青铜城的暗战，在他抵达之前，就已经悄然打响。
SUV没有进入市区，而是沿着江岸公路一路向西北方向行驶。城市的喧嚣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险峻的山势和愈发开阔浑浊的江面。空气中水汽氤氲，天色也有些阴沉，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几个小时后，车辆在一个隐蔽的码头停下。码头上停泊着几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其中一艘看起来像是用于水文考察的中型船舶，外表平平无奇，但路明非能感觉到船体经过特殊的加固和伪装，甲板上一些看似普通的设备，实则散发着微弱的炼金波动。
“我们到了。”阿廖沙停好车，引领路明非登上考察船。
踏上甲板的瞬间，路明非感到手腕上的黑色腕表轻微震动了一下，似乎与船上的某个系统完成了对接认证。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目光扫过船舷外那奔流不息、颜色浑黄的长江。
江水之下，就是那座沉睡的青铜之城。
就是诺顿与康斯坦丁的长眠之地。
就是老唐命运转折的十字路口。
也是他，路明非，能否成功改写剧本的第一个真正考验。
他跟着阿廖沙，走向船舱。舱门打开，里面是灯火通明、布满了各种显示屏幕和通讯设备的指挥中心。一个冷峻而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中央的主屏幕前，凝视着上面不断滚动的数据和复杂的水下地形图。
楚子航转过身，那双燃烧的黄金瞳，如同探照灯一般，瞬间锁定在刚刚进门的路明非身上。
四目相对。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楚子航的目光冰冷而直接，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送达的、至关重要的装备。
“你来了。”楚子航的声音打破了指挥舱内的寂静，平淡得不带丝毫情绪，“报告你的状态，以及……你所能提供的，‘特殊信息’。”
压力，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路明非迎着楚子航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缓缓抬起戴着腕表的手，平静地开口：
“状态良好，随时可以开始。”
“关于信息……我认为，我们首先需要重新评估，遗迹入口可能存在的……‘活体’守卫。”
他抛出了第一个，足以改变原有行动预案的“筹码”。
东行的旅程结束，真正的博弈，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在这奔流的长江之上，在这即将引爆的漩涡中心，路明非的“导演”之笔，终于要落在他归来后，最波澜壮阔的一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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