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别怕。我在。”的短信，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复杂难言。苏晚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许久，最终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她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灭，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瞬间扰乱心绪的波动也一同掐断。
怀里的曦光睡得香甜，浑然不知窗外可能潜伏的危险，以及母亲内心翻涌的波涛。苏晚轻轻将女儿放回精心布置的婴儿床，为她掖好被角，然后走到窗边，透过单向玻璃向下望去。
夜色浓重，街道空旷，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她看不到任何可疑的身影，也看不到薄靳珩可能存在的踪迹。但那种被无形之力笼罩、监视（或者说保护）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安保系统显示，外围的不明身份人员在警方到来前就已迅速散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这更印证了苏晚的猜测——对方训练有素，目的不明，但绝非普通狗仔或骚扰者。是那个灰色网络派来恐吓的吗？还是陆衍残余势力的报复？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她所处的环境，远未达到真正的安全。
这一夜，苏晚几乎无眠。天快亮时，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主动联系了薄靳珩。 不是通过私人号码，而是通过林峰，要求进行一次“必要”的线上会谈，议题仅限“安全问题”。
接到林峰转达的消息时，薄靳珩正在主持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他面上不动声色，示意会议暂停片刻，走到休息室，几乎是立刻回复了“同意”，并给出了一个十分钟后可连接的安全通讯通道。
十分钟后，苏晚在书房打开了加密视频连接。
屏幕那端的薄靳珩，背景是他熟悉的办公室，穿着熨帖的深色衬衫，领口一丝不苟，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他似乎比她上次见他时，清瘦了一些。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上一次这样“面对面”，还是在医院那场歇斯底里的对峙之后。
“昨晚的事，谢谢你的人处理。”苏晚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带着刻意拉开的距离，像在谈论一件与彼此无关的公事，“我想知道，你掌握了多少关于那个潜在威胁的信息。”
薄靳珩看着她，目光深沉，仿佛想从她冷静的面具下看出些什么。他没有绕圈子：“沈记者挖到的那个网络，代号‘暗河’，涉及军火、洗钱、器官贩卖，触角很深。你基金会的事故，应该只是碰巧碍了他们的事。他们现在注意到你们，是因为沈记者的调查可能触及了他们某个核心节点的外围。”
他的语气平稳，信息却足够骇人。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得比她们更深。
“他们的行事风格？”苏晚追问。
“狠辣，谨慎，善于利用合法外壳做掩护。昨晚的人，大概率是警告。如果你们继续深入，下次就不会只是远远看一眼了。”薄靳珩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苏晚沉默了片刻。她知道他说的可能是事实。
“你的‘应急网络’，能提供什么程度的安全支持？”她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这不是求助，而是权衡利弊。她需要评估，接受他的“保护”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又能换来多少实质性的安全。
薄靳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信息共享，风险预警，必要时，可以提供经过审查的安保人员，以及……在极端情况下的紧急撤离通道。”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这些，不会干涉你和基金会的独立运作。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付费的外包安保服务，只是费用由我来支付。”
他说得极其克制，甚至带着商业谈判般的疏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可能刺激到她的、带有施舍或控制意味的词汇。
苏晚看着他，试图从他深邃的眼眸中分辨出真伪。她知道与虎谋皮的危险，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独自面对“暗河”这样的对手，她和沈心怡的力量太过渺小。
“我需要和心怡商量。”她没有立刻答应。
“可以。”薄靳珩没有强求，“决定之后，让林峰知道。他会安排具体对接。”
正事谈完，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而尴尬的气流。
就在苏晚准备结束通话时，薄靳珩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曦光……她还好吗？”
这个问题，打破了刚才刻意维持的公事公办的气氛。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生硬地回答：“很好。”
“……那就好。”薄靳珩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通话结束。苏晚靠在椅背上，感觉比进行了一场高强度谈判还要疲惫。和薄靳珩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布满裂痕的冰面上行走，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维持平衡，去压抑心底翻涌的旧日幽灵。
她将薄靳珩提供的信息告诉了沈心怡。沈心怡虽然对薄靳珩依旧充满不信任，但在严峻的现实面前，也不得不承认，借助他的力量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
最终，苏晚通过林峰，给出了同意的答复。 一套更为精密、不显山露水的安保系统开始悄然围绕她和孩子们的生活运转。同时，一个经过严格筛选的、小型的信息分析团队，开始与沈心怡进行单向对接，为她提供经过过滤和验证的、与“暗河”相关的背景信息，大大提升了调查的效率和安全性。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苏晚全力投入基金会的工作，沈心怡的调查在得到新的信息支持后，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孩子们在新环境里渐渐适应，小曦光一天天健康成长。
但苏晚知道，平静只是假象。“暗河”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她和薄靳珩之间，那笔掺杂着血债、恨意、孩子和如今不得已“合作”的烂账，更是她心头一座沉重的大山。
偶尔，在，她会想起视频里薄靳珩那双带着疲惫和落寞的眼睛。恨意依旧是她情感的主流，但偶尔，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类似于“物是人非”的怅惘，会悄然掠过心底。
而薄靳珩，在办公室的监控屏幕上，看着苏晚公寓楼下传来的、显示一切正常的安保报告，会久久沉默。他动用力量保护她，却将自己推得更远。他知道，那条“别怕。我在”的短信，或许是他能做出的、最越界的关心。
他们走在两条被强行扭转了方向的平行线上，因为共同的威胁和无法割舍的羁绊，维持着一种脆弱而诡异的平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风浪袭来时，这平衡是否还能维持，而那冰封的情感之下，是否会有新的变数悄然滋生。
危机四伏，前路未卜。但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艰难地向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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