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寻的目光从他手腕上移开,略微点头,刚想再说什么,两人的动作却同时僵住。
一种声音突兀地插入了这短暂的寂静。
那不是来自外界环境的响动。
没有风声,没有远处怪物的嘶吼,也没有物品倒塌的碎裂声。
这声音更像是直接在他们颅骨内,或者某种与生命本源紧密相连的地方,被强行唤醒的沉闷回响。
一种持续震颤的低频嗡鸣,如同某种古老而巨大的机械被强行启动,发出的第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带着金属摩擦的涩感,蛮横地占据了他们所有的听觉乃至感知。
林怀安感到胸口那片皮肤下的印记猛地一颤,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音叉狠狠敲击在心口,共振随之爆发。
一阵短促而尖锐的刺痛闪电般窜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预警都更清晰更具侵略性,几乎让他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下意识抬手紧紧按住胸口,指尖能感受到皮下不正常的灼热和剧烈的心跳。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怀安手腕上那条刚戴上去的手绳中,那颗封存着发丝的透明珠子毫无征兆地高频震动起来,发出一种几乎刺破耳膜的细微蜂鸣。
珠子里面那几根细软的黑色发丝仿佛被无形的电流激活,疯狂地躁动舞动。
陈寻脸色骤变,她也顾不得什么距离和分寸,猛地踏前一步,冰凉的手指一把死死握住了那颗剧烈震颤的珠子,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压制住这异常的躁动。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不给他们任何反应和交流的时间,甚至连消化这突发状况的时间都没有,远处的景象开始发生急剧的扭曲变形。
并非物理结构上的崩塌或毁灭,而是像一幅浸了水的油画,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开始融化、流淌、失去边界。
远处的建筑物轮廓荡漾模糊,被一种更强横更诡异的存在的投影粗暴地覆盖替换。
一座老旧的筒子楼虚影凭空浮现,它并非完全凝实,边缘还带着半透明的恍惚感,如同热量蒸腾下的海市蜃楼,却又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实质性的压迫感。
它蛮横地叠加在原本的街景之上,带来一种空间错位的晕眩感。
那楼体的墙壁布满斑驳的污渍和深色的裂缝,仿佛饱经岁月和某种不可言说的侵蚀。
每一扇窗户都像是被挖空的眼窝,黑洞洞的,吞噬着所有的光线,透不出半点生机。
更令人不适的是,那些门牌号的位置,正缓缓向下渗漏、流淌着粘稠得近乎膏状的暗红色液体,缓慢地划过肮脏的墙皮,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不断渗血。
楼宇虚影的正前方,原本空旷的街道中央,一座造型古拙得近乎原始的巨大公平秤的轮廓从虚无中迅速凝聚并实质化。
秤盘大得有些夸张,足以轻松躺下一个成年人,由某种暗沉无光的金属整体铸造而成,边缘布满粗粝的磨损和可疑的深色斑点。
秤杆异常粗壮,高高竖起,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无法辨认的奇异扭曲符号,那些符号似乎在缓慢地蠕动变化。
在秤的基座位置,那些暗红色的流光如同有生命的粘稠血液般汇聚扭动,最终凝固成一行清晰无比文字:
持门牌者生,无牌者饲邻。
文字仅仅显现了不到两秒便骤然溃散,化作一滩暗红色的污迹渗入秤基,但那不容置疑的规则却已如同烧红的铁钎,硬生生烙进了每个目睹者的感知深处。
“来了!”陈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从短暂惊愕到全然冰冷的切换,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所有之前的波动已被彻底压下,她只剩下最纯粹的警惕和进入绝对备战状态的本能。
她反手就摸向了后腰,那里衣物之下显露出一个坚硬的、显然藏着武器的轮廓。
林怀安的反应同样快到极致。
他甚至没有浪费零点一秒去消化那规则的含义,生存的本能驱动着身体。
他一把抓过始终放在触手可及之处的背包,利落地甩到背上,动作连贯没有丝毫拖沓。
同时,他飞快地从怀里那本祖父母的旧笔记册末尾撕下好几页空白的纸张,连同一直夹在册子里的半截铅笔,看也没看就猛地塞到陈寻手里。
“记下不同门户的特征。找规律,找共性。”他的语速极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性,“‘邻居’绝对不止一种,小心应对!”
陈寻一把攥住纸笔,看也不看就塞进自己外套的内袋,没有半句废话或疑问,只是极其简短地回应:“外面汇合!”
她的身影下一刻便如同鬼魅般掠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选择扑向图书馆另一侧那处早已破裂的窗口,打算从建筑物外部观察整个筒子楼的整体布局和所有可能的入口。
她的判断极其准确:室内空间过于狭小且相对封闭,一旦被未知的危险堵住,将极其不利。
林怀安则几乎在同一瞬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猛地冲向图书馆摇摇欲坠的正门。
他刚踏出那残破的门框,门外的世界已然彻底变样。
原本的街道被那巨大无比的筒子楼虚影完全笼罩,光线变得异常昏暗压抑,仿佛黄昏提前降临,又像是被罩在一个布满污垢的巨大玻璃罩里。
空气里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浓重灰尘和一种老旧建筑特有的霉腐气味,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他双脚刚踩在虚影覆盖的地面上,侧前方就猛地传来一声粗暴鲁莽、充满焦躁和恐惧的吼叫。
“什么他妈鬼东西!,装神弄鬼!给老子打开。”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件肮脏不堪的黑色背心的壮汉,正满脸横肉扭曲、骂骂咧咧地抬起了粗壮的右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离他最近的一扇漆成暗红色的、看起来异常厚重的铁门。
他显然是刚刚被强制卷入副本中的新人。
那门上没有数字编号,只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已经模糊褪色、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福”字,而且是倒贴着的,那惨白的底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砰!”
一声沉重又闷哑的巨响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中炸开,那声音不像是踹在门上,更像是踹在了一块实心的钢锭上。
铁门纹丝不动,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反倒是那壮汉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怪叫,抱着自己那显然吃了大亏的右脚,单腿在原地蹦跳了好几下,脸上涨成猪肝色。
然而,就在他吃痛跳脚的下一秒,那扇刚才还坚不可摧的暗红色铁门,竟猛地向内打开了一条不足十公分的狭窄缝隙。
没有听到门锁弹开的声音,也没有看到门后有任何人或者东西在操作。
那扇门就像是自己活了过来,主动裂开了一道口子。
门缝后面,根本不是什么房间内部的景象,那后面是一片纯粹由金色光芒构成的如同熔融金属般在不断翻滚沸腾的刺眼可怕景象。
下一秒,伴随着一阵几乎要撕裂鼓膜的哗啦巨响,一股纯粹由无数金币构成的,密度高得惊人的洪流,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终于爆发,从那条狭窄的门缝里被无法想象的力量狂暴地喷涌而出。
金光闪闪且边缘锐利的钱币瞬间就淹没了壮汉的小腿,紧接着势不可挡地漫过他的双脚、大腿、腰部……
壮汉脸上的痛苦和愤怒在刹那间变成了极致的惊愕,瞳孔因反射着无尽金光而放大,但随即,一种根本无法掩饰的贪婪如同瘟疫般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表情。
他甚至完全忘记了疼痛和危险,下意识地就伸出粗壮的双手,疯狂地想去捞取、拥抱那些汹涌而来的金币,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救赎。
但这金币洪流涌出的速度、力量以及总量都远远超出了任何物理常识和人类的反应极限。
几乎就在他伸出双手的同一瞬间,那金色的冰冷浪潮就彻底将他吞没覆盖。
他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惊呼都没能从被金币堵塞的喉咙里发出,身体就被这无可抗拒的金色浪潮轻易地拍打在地面上。
然后他又像是一段毫无重量的枯木,被后续奔涌的金币裹挟着,狼狈地翻滚了好几圈,最终恰好停顿在林怀安脚边不到三米远的地方,才彻底失去了所有动静。
金币洪流来得狂暴猛烈,但退去得也极其突兀和诡异。
几乎在壮汉停止滚动的同时,那喷涌的金色瀑布骤然停止,门缝猛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打开过。
只剩下几枚金币叮叮当当地在地上弹动了几下,也很快归于死寂。
原地只剩下那个壮汉。
他仰面躺在还残留着霉味的冰冷地面上,双眼圆睁到了极限,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里还凝固着最后那一刻的极致贪婪和无法理解的惊恐。
他的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吸入最后一口气,或者发出最后一声喊叫,但里面已经被好几枚金币死死堵住。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身体表面,尤其是裸露在背心外的胳膊、脖颈和脸上,密密麻麻地嵌满了那些金币。
那些金属圆片的边缘看着并非只是搁在皮肤上,而是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之中,甚至能看见周围皮肤被挤压得发白、撕裂、翻卷,仿佛那些金币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烧得通红的烙铁,正在强行与他融为一体。
那些金币甚至违反常理地层层重叠堆积,将他整个人几乎完全铺满,在其身体表面形成了一个巨大、扭曲、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贪”字烙印。
这个字仿佛是用最残酷的刑具刻印上去的,充满了诅咒的意味。
他已经彻底没了呼吸,成为了一具散发着金属冰冷和死亡气息的雕塑。
林怀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胃部剧烈地翻腾起来,喉头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感。
他强迫自己猛地移开目光,牙齿紧紧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利用疼痛来对抗生理和心理上的强烈不适。
他不再去看那具恐怖诡异的尸体,转而以最快的速度快速扫视周围不断凝实的环境。
更多的门,如同雨后毒菇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筒子楼模糊蠕动的墙体上。
它们的颜色、样式、新旧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崭新得像是刚刚刷好漆,有的则破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腐烂脱落。
它们无一例外都紧紧地关闭着,门后是一片死寂,仿佛每一扇门后都蛰伏着一个等待餍食的未知存在,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不祥气息。
远处,那座巨大的公平秤静静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线下,两个巨大的空秤盘如同张开的巨口,沉默地等待着称量之物,等待着新一轮的“交易”或“献祭”。
副本,已经毫无缓冲地开始了。
生存的第一步,规则已经写得清清楚楚:必须获得一枚“门牌”。
而获取的方式,显然就是去敲响这些死亡之门,满足这些“邻居”提出的“心愿”。
他深吸一口冰冷且带着霉味的空气,努力压下胸腔里因为印记残余的刺痛和眼前这幕强烈冲击带来的剧烈不适感,强迫自己的思绪变得专注冷静。
他开始仔细地、逐一地审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几扇门,评估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细微差别或线索。
他的视线最终落定在离他最近的一扇门上。
一扇漆成上面用幼稚的笔触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和月亮的淡蓝色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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