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的手指在触碰到冰冷门把手的瞬间缩了一下。
一阵刺耳的粉笔刮擦声——“呲啦…呲啦…”——传来,仿佛不是从耳朵里钻进去,而是直接刮在脑仁上,让他后槽牙一阵发酸。
门后那牌子上的“失物招领处”几个字,褪色又正经,搁平时他可能还会觉得有点复古趣味,现在只觉得像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行吧,招领处。”他低声嘀咕,给自己打气似的,“总比写着‘厨房重地’或者‘配电室’强点。” 至少听起来目标明确,虽然不清楚这目标具体是什么。
鬼才知道。
他拧动门把手。老旧的金属发出艰涩的呻吟,门轴像是几百年没上过油。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陈年灰尘、朽木、干涸墨水和某种类似劣质粉笔灰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门内的空间比外面那条走廊看起来要深得多,也高得多。光线依旧昏暗,只有几盏嵌在墙壁高处、布满蛛网的小灯泡散发着聊胜于无的昏黄光晕。
这光晕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一个巨大、空旷、仿佛被时间遗忘的仓库。
然而,这空旷感立刻被房间中央的东西击碎了。
一排排、一列列,如同博物馆最不受欢迎的展区,矗立着无数高大的玻璃立柜。柜体是厚重的老式木框玻璃,玻璃本身也早已不复澄澈,蒙着厚厚的、油腻腻的灰尘,有些地方甚至凝结着可疑的污渍。
透过这层模糊的屏障,勉强能看到里面陈列的物品。
没有精致的展台,没有柔和的灯光。那些东西就那么随意地、拥挤地堆在柜子的隔板上,像被粗暴塞进棺材的陪葬品。
林怀安的眼睛适应了昏暗,开始辨认那些轮廓。
几把锈迹斑斑、钥匙齿都模糊不清的旧钥匙,孤零零地躺在一角。几枚褪色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塑料发卡,造型是俗气的蝴蝶结,断了一根齿。
一只掉了眼珠、绒毛板结、一条腿以诡异角度扭曲着的破旧玩具熊。一个墨水瓶,瓶口糊着干涸发黑的墨迹,瓶身上贴着标签,字迹模糊。
甚至还有一个空瘪的、塑料皮都开裂的旧文具盒和一个断了链条、表蒙碎裂的廉价电子表。
另一边躺着一只孤零零的、磨破了洞的毛线手套。
……
东西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旧。
旧得掉渣,旧得毫无价值,旧得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发堵。
它们沉默地躺在厚厚的灰尘里,像一个个被丢弃的、早已腐烂的过去。
可偏偏是这死寂,被那持续不断的“呲啦…呲啦…”声衬得更加诡异。那声音似乎无处不在,又找不到源头,单调、冰冷、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执着。
林怀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后背的擦伤和额角的痂痕在紧绷的神经下隐隐作痛。他往前挪了两步,靴子踩在同样积满厚尘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在这死寂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异变突现。
玻璃柜里,靠近他右侧的一个柜子,最上层,那枚褪色的蝴蝶结发卡,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颤起来
不是被风吹动的,也不是错觉。
它就在厚厚的灰尘里,像通了电一样疯狂地上下跳动,塑料与玻璃隔板碰撞,发出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哒哒哒哒”声。
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
林怀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死死盯着那枚疯狂跳舞的发卡,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还没等他缓过神,仿佛被按下了连锁反应的开关。
紧挨着发卡的柜子里,那把锈蚀的钥匙也开始疯狂震颤。接着是旁边的墨水瓶,瓶身嗡嗡作响,瓶口干涸的墨迹碎屑被震得纷纷扬扬。再旁边,那只破旧的玩具熊,仅剩的一只塑料眼珠在眼眶里疯狂地、毫无规律地乱颤,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哒哒哒…嗡嗡…咔哒咔哒…”
这声音迅速蔓延开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个柜子接一个柜子。
钥匙、发卡、墨水瓶、玩具熊、文具盒、电子表、手套……视线所及范围内,玻璃柜里所有的旧物,都在同一时刻疯狂地、歇斯底里地震颤起来!
整个仓库瞬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由无数细微震颤声汇合而成的巨大“嗡鸣”所充斥!灰尘像烟雾般弥漫开来,无数微小的物件在玻璃后面疯狂跳动,模糊的阴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扭曲、晃动。
这景象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更让人头皮发麻,成千上万件被遗忘的垃圾,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集体发了疯。
那无处不在的粉笔刮擦声非但没有被这巨大的嗡鸣掩盖,反而更加清晰、更加刺耳,像是指挥这场疯狂协奏曲的冰冷节拍器。
林怀安僵在原地,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跟着打颤。
他不是没见过诡异,旧书店那次已经够他喝一壶了。
但眼前这一幕,超越了物理层面的攻击,更像是一种精神污染。这些死物在尖叫,在用它们腐朽的身体呐喊。
它们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还是它们本身就……是活的?
“冷静,林怀安,冷静……”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维稍微聚拢了一点。祖父母笔记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民间异闻在脑海里飞快闪过,但没一条能完美解释眼前这“万宝发癫”的奇景。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疯狂震颤的物体,目光艰难地扫视着仓库深处。粉笔声……管理员……规则……
这地方肯定有规则,不然把他弄进来就是为了看垃圾蹦迪吗?
就在这时,靠近仓库最里面、一个相对独立的玻璃柜前,震颤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个柜子里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破损的文具:断掉的铅笔头、卷了边的练习本、裂开的塑料尺子。
它们原本也和其他物品一样在疯狂跳舞。但突然,其中一截特别短、特别秃、木头都裂开的铅笔头,猛地停止了震颤。
它像是被无形的线拽住,直挺挺地立在了布满灰尘的玻璃隔板上。
紧接着,它旁边一块边缘磨得圆滑、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塑料橡皮擦,也停止了震颤。然后是一把生了锈、缺了齿的小铁皮文具刀。
它们三个,像是收到了什么特殊的指令,在周围一片疯狂的震颤嗡鸣中,诡异地静止了下来,形成一个突兀的“静默三角区”。
这静止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那截秃铅笔头,突然开始以一种极其规律、极其缓慢的节奏,轻轻地在玻璃隔板上敲击起来。
笃……笃……笃……
间隔精确得如同钟表。
与此同时,那块橡皮擦和那把文具刀,也开始同步地、缓慢地左右摇摆,幅度极小,但动作整齐划一。
这有节奏的、带着某种冰冷机械感的动作,在周围一片混乱无序的疯狂震颤中,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诡异。
它们像三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执行着某种无声的指令。
林怀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那三个静默的物件,大脑飞速运转。
那粉笔刮擦声依旧冰冷地响着,像在催促。
林怀安的目光顺着铅笔头敲击的方向看去,那是仓库更深处的角落,光线更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堆叠的杂物轮廓。
“笃笃笃”是数量?还是指向?
他尝试解读。
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破解这诡异的“静默三角区”密码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像一根冰冷的针,毫无预兆地刺中了他的胸口。
是那个印记!
不是之前在出租屋那种灼热的剧痛预警,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牵引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印记的位置狠狠拉了他一下,指向他身体的左侧。
林怀安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左侧。
那是一个离他最近、靠墙放置的玻璃柜。柜子里的物品也和其他一样在疯狂震颤。但就在他目光投过去的瞬间,柜子最下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把小小的、铜制的、样式非常古老的钥匙,正以一种远超周围物品的、近乎狂暴的频率疯狂震颤着。
铜钥匙撞击着玻璃隔板,发出比其他物品更响亮、更尖锐的“叮叮叮叮”声。
这震颤仿佛带着某种激烈的情绪。
印记的冰冷牵引感和那把铜钥匙狂暴的震颤,瞬间重叠。
林怀安瞬间明白了:管理员通过“静默三角区”给出模糊提示,而他身上的印记,这个该死的、跟那个神经病店长绑定的玩意儿,此刻正像一个精准的探测器,直接把他和某个特定的“失物”连接了起来。
那把铜钥匙,或许就是目标。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那粉笔刮擦声陡然拔高,变得极其尖锐刺耳,仿佛带着强烈的不耐烦。
随着这声调的拔高,整个仓库里所有物品的震颤嗡鸣瞬间加剧,玻璃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如同浓雾般翻滚。
林怀安甚至看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玻璃柜,柜门上的合页在疯狂震动下“嘎吱”作响,螺丝钉在一点点地松动。
而那个“静默三角区”也消失了。秃铅笔头、橡皮擦、文具刀重新加入了疯狂震颤的大军。
只有那把铜钥匙,在印记的牵引下,震颤得愈发激烈,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小型炸弹。
冰冷的寒意和强烈的牵引感持续不断地从印记处传来,死死锁定了那把狂暴震颤的铜钥匙。林怀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皮肤下的血管,正随着那钥匙的震颤频率在突突跳动,一种诡异的共鸣感让他头皮发麻。
“操……”他低骂一声,声音在巨大的嗡鸣声中几乎微不可闻。这感觉比单纯的疼痛还难受,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把他和那把破钥匙捆在了一起,线的另一端还拴着个正在蹦极的疯子。
管理员显然没耐心等他慢慢琢磨。尖锐的刮擦声如同催命符,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连带着玻璃柜的呻吟声也越发凄厉。
“行行行,知道了!催命呢!”林怀安烦躁地吼了一句,也不管那粉笔声听不听得懂。
他深吸一口满是灰尘和腐朽气味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后背伤口的抽痛,迈开脚步,朝着左侧那个靠墙的玻璃柜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声。
越靠近,那把铜钥匙的震颤就越发狂暴,“叮叮叮叮”的撞击声简直要盖过周围的一切嗡鸣,像只被关在笼子里濒死的金属麻雀。
印记传来的牵引感也越发清晰、冰冷,固执地将他拉向那个方向。
他停在柜子前。
近看之下,这玻璃柜更加破败不堪。木框上的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玻璃本身布满划痕和污渍,模糊不清。柜子里塞满了各种破烂:断裂的皮带扣、缠成一团的毛线、几颗玻璃弹珠、一个瘪掉的铁皮青蛙……它们都在疯狂跳舞,扬起的灰尘让柜内景象更加朦胧。
那把铜钥匙就在最下层的角落,在一堆同样震颤的杂物里,它的动静最大,最歇斯底里。
它只有普通门钥匙大小,样式古旧,柄部似乎有个模糊的兽头雕刻,但被厚厚的铜绿覆盖着。
此刻它正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面前的玻璃,每一次撞击都让那片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似乎正在撞击点周围悄然蔓延。
林怀安蹲下身,视线与钥匙平齐。透过模糊的玻璃,他死死盯着那枚躁动不安的铜片。
管理员的意思很明确了:找到它,把它弄出来。
可怎么弄出来是一个问题。
砸玻璃?他环顾四周,别说工具,连块趁手的石头都没有。
而且直觉告诉他,暴力破坏这地方的东西,后果绝对比后背的淤青严重得多。
粉笔刮擦声再次拔高了一个调门,尖锐得如同指甲划过黑板的最顶端,周围的震颤嗡鸣瞬间又提升了一个量级。
那个玻璃柜的柜门合页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颗螺丝钉“啪”地一声,直接崩飞了出去,弹在水泥地上滚远了。
柜门危险地晃动着。
林怀安额头渗出冷汗。
没时间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飞快地在柜子里扫视。
他的目光掠过那把狂暴的钥匙,掠过周围同样震颤的杂物,最后定格在柜门内侧。那里,在厚厚的灰尘下面,似乎贴着什么东西。
他凑近了些,几乎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不顾扬起的灰尘钻进鼻孔。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勉强辨认出,那是一张早已褪色、边缘卷翘的纸质标签。
上面似乎有字迹。
他努力眯起眼,集中全部精神去辨认那模糊的字迹。灰尘和污渍干扰严重,只能勉强看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
“……认领……凭凭证……或……强烈情感……共鸣 ……开启……”
林怀安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似乎抓到了一点关键。
失物招领处,核心是“认领”!
管理员让他找东西,但要把东西拿出来,需凭证,或者需要和这东西产生“强烈情感共鸣”。
凭证他肯定没有。
至于情感共鸣……林怀安看着玻璃后面那把疯狂撞墙、像个躁狂症患者的破铜钥匙,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跟这玩意儿能有什么共鸣?他连它是开什么的都不知道。
粉笔刮擦声已经尖锐到了极限,像无数根针扎进耳膜。
那个玻璃柜的柜门在合页仅剩的一颗螺丝钉的哀嚎中,猛地向外弹开了一条缝,更多的灰尘如同瀑布般涌出。
“叮叮叮叮叮叮叮!” 铜钥匙的撞击声也达到了顶点,频率快得像高速运转的缝纫机。
林怀安甚至看到钥匙撞击点附近的玻璃上,细密的裂纹已经开始连接成片。
完了!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怀安脑子里灵光一闪——不,不是灵光,是印记。
胸口那个该死的印记!
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散发着冰冷的牵引感,死死锁定了那把钥匙。
这能不能够算得上一种情感联系?一种由管理员规则赋予的、强制的“连接”?
强烈情感共鸣他搞不出来,但这印记的冰冷连接,应该可以当做一种另类的“凭证”。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林怀安一咬牙,也顾不上危险,猛地伸出左手,直接按在了那布满裂纹的玻璃上——位置正对着里面那把疯狂震颤的铜钥匙。
就在他手掌贴上冰冷玻璃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的、冰冷刺骨的电流感,毫无阻碍地穿透玻璃,顺着他的掌心、手臂,如同毒蛇般猛地蹿入他胸口的印记之中。
“呃啊……” 林怀安闷哼一声,感觉整条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像是被浸入了零下几十度的冰水。
那股电流并未停止,反而顺着印记,狂暴地冲向他全身,冰冷、霸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与此同时,玻璃柜内,那把狂暴震颤的铜钥匙,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叮叮叮叮”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它从极致的狂暴瞬间转为绝对的静止,悬停在离玻璃仅有一指宽的地方。铜绿覆盖的兽头雕刻似乎对着林怀安的方向。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不是玻璃,而是林怀安手掌按住的那块玻璃上,那片由钥匙撞击出的、蛛网般的裂纹中心,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碎片,无声无息地脱落了。
一个微小的孔洞出现在林怀安面前。
透过这个孔洞,那把静止的铜钥匙,距离他的指尖,不过寸许之遥。
仓库里,那尖锐到极致的粉笔刮擦声,消失了。
只剩下周围无数玻璃柜里物品依旧持续的、嗡嗡的背景震颤声。
林怀安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左臂的冰冷麻木感还在蔓延。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孔洞,看着孔洞后近在咫尺的、静止的铜钥匙,感觉心脏还在狂跳。
管理员安静了,没有那该死的粉笔声了。
钥匙安静了。
但规则,似乎只完成了一半。
他需要把它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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