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室昏黄的灯光下,空气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陆沉舟站在楼梯口,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冰墙,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震惊、愤怒,以及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几乎要将林晚洞穿。
“林小姐,”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看来你对我的警告,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口袋里的那封信和那缕暗红纤维像烧红的炭块一样烫人。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迟疑或慌乱都会坐实她的“越界”。她强迫自己抬起下巴,尽管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尽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被冒犯的愠怒。
“陆先生,”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刻意提高了些许,以掩盖心虚,“我只是被奇怪的声音惊醒了,下来检查一下有没有新的渗漏。这栋宅子年久失修,发出怪响的不只是通风管道,我想作为修复师,我有责任关注建筑本身的安全隐患。难道这也在你的‘界限’之内吗?”
她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私自探索包装成了职业尽责。同时,她不动声色地将沾满泥污的双手往身后藏了藏,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恰好落入了陆沉舟的眼中。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移到她藏起的双手,再到她裤脚上明显的泥渍,最后回到她强作镇定的脸上。那冰冷的审视仿佛带着重量,压得她几乎要垮掉。
“奇怪的声音?”他向前走了两步,逼近她,距离近得能让她看清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紧绷的下颌线条,“所以你检查到了工具柜后面?检查到了一身泥土?”
他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林晚知道谎言已经苍白无力,但她不能退缩。“我只是想确认这面墙体的结构是否稳固,挪动柜子是为了查看后面的墙体状况。至于泥土,”她顿了顿,脑子飞速运转,“地下室本身就很潮湿,沾上些泥土很奇怪吗?”
“不奇怪。”陆沉舟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奇怪的是,你身上的泥土气味,和那条废弃了几十年的通道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林晚的呼吸一窒。他知道!他不仅知道那条通道的存在,甚至熟悉里面的气味!他刚才那句话,几乎是摊牌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通道。”她咬死不认,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策略。一旦承认,就意味着彻底撕破脸,在这与世隔绝的宅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陆沉舟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储藏室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之间的张力几乎一触即发。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恐惧,但也看到了那恐惧之下,不容置疑的固执和探究欲。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某种……自嘲。
“你和她一样,”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林晚,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一样的好奇,一样的不顾一切……”
“她?”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代词。
陆沉舟猛地回神,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警惕,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是她的错觉。“这不关你的事。”他斩钉截铁地打断,语气恢复了冷硬,“林晚,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停止你的‘调查’。修复壁画,拿到你的报酬,然后离开。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脏得多。不要把自己卷进来,你承受不起。”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沉重。但此刻听在林晚耳中,却更像是一种心虚的威胁。
“我只是想做好我的工作,陆先生。”林晚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但语气稍微放缓,试图给彼此一个台阶,“但如果这栋宅子本身存在严重的安全问题,或者……其他隐患,我想我有知情权。”
“隐患?”陆沉舟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大的隐患,就是你那不受控制的好奇心。”
他不再与她争辩,转身走上楼梯,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天亮之前,回你房间去。不要再让我发现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脚步声消失在楼上。林晚靠在冰冷的工具柜上,双腿发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的对峙,耗尽了她的心力。陆沉舟没有强行搜查她,是尚存一丝顾忌,还是……他根本不在乎她找到了什么?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和那缕纤维。陆沉舟提到了“她”,那个和白锦年一样好奇、不顾一切的人……是谁?是留下这封信的人吗?还是……和那夜半哭声有关?
回到房间,锁好门,林晚才敢在台灯下仔细查看她的发现。
那缕暗红色的纤维,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干燥、脆弱的状态,颜色暗沉,确实像是毛发,但比一般头发更粗硬一些。她小心地取下一小根,放在白纸上观察,无法确定其来源。
然后,她再次展开那封残缺的信。
“沉舟,我知道你看见了。那不是意外。他想要的是‘海神之泪’,就在……”
“海神之泪”。这听起来像是一件珍宝的名字。白锦年的死,是因为这件东西?“他”是谁?是信中没有指明的那个凶手吗?陆沉舟看见了凶案过程?所以他才成为“目击者”,所以才被怀疑,甚至可能因此被迫沉默,背负罪责?
信写到这里中断,“就在”后面是什么?是藏匿“海神之泪”的地点吗?这个地点,是否就是图纸上那个被红圈标记的、东翼深处的未知房间?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东翼,指向了那个被陆沉舟严令禁止的区域。
林晚将信纸和纤维重新小心收好。陆沉舟的警告言犹在耳,但这封来自过去的、充满绝望与警示的信,像一把钥匙,更加坚定了她探寻真相的决心。她不能停下。白锦年在求救,那个可能存在的“她”也在冥冥中指引着她。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经过今晚,陆沉舟对她的监视只会更加严密。她必须更加小心,等待时机。
第二天,气氛降到了冰点。
陆沉舟几乎不与她对视,更无交流。他检查了主厅的临时引流装置,确认渗水情况暂时稳定后,便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房间或者书房。宅子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林晚则专注于壁画上方区域的清洗工作,刻意避开了那个藏着“救”字的深暗区域。她需要麻痹陆沉舟,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收敛了。
但在工作的间隙,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瞥向东翼那条幽深的走廊入口。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散发着诱惑与危险的气息。
下午,她借口需要测量壁画不同光线下色差数据,在宅子外围走动观察。她绕到建筑的东侧,试图从外部找到图纸上那个被标记房间的窗户。
东翼的外墙爬满了茂密的枯藤,许多窗户都被木板从内部钉死,显得破败不堪。然而,在靠近后方的一处角落,她发现了一扇窗户,虽然也蒙着厚厚的灰尘,但木板钉死的痕迹看起来很新,与周围老旧的痕迹格格不入。
就好像……有人在近期重新加固了这里的封锁。
是为了防止什么东西出来?还是……防止有人进去?
就在她凝神观察时,一种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猛地回头,只见二楼书房窗帘微微晃动了一下,后面似乎有一道阴影一闪而过。
是陆沉舟。
他果然在时刻盯着她。
林晚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假装只是随意踱步,记录着数据,心里却更加沉重。陆沉舟的戒备心如此之重,她想正面突破东翼,几乎是不可能的。
夜幕再次降临。
风雨似乎暂时停歇了,窗外是死一般的寂静。林晚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中反复回响着那封信的内容,回想着通道内诡异的摩擦声和那股怪异的气味。
突然,一种细微的、不同于以往任何声音的响动,隐约传来。
不是呜咽,不是摩擦,而是……一种规律的、轻微的“叩叩”声。像是有人用指节,在极其小心地敲击着什么。
声音的来源,似乎比之前的哭声更近,好像……就在她这层楼,甚至,就在她房间墙壁的另一侧?
林晚猛地坐起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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