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短暂波动像一滴冰水落入滚油，在陈默心底炸开一片不安的涟漪。但没等他细想，现实更迫切的问题——饥饿——便咕咕作响地提醒着他它的存在。
泡面盒子已经堆了三个，胃里对这种工业化香精的味道产生了强烈的抵触。银行卡的余额数字像冰冷的枷锁，比系统的抹杀威胁更具体、更贴近地束缚着他的当下。他必须尽快解决经济来源。
“码字工坊”论坛上，“黄金屋工作室”的联络人通过了他的泡泡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是一个卡通元宝，昵称就叫“金掌柜”。
金掌柜： “接活？有经验吗？手速如何？日更能否过万？”
问题直接而功利，带着一种流水线工头审视新工人的冷漠。
陈默想了想，用化名“沉默是金”回复。他不能暴露任何真实信息，甚至不能使用与“陈默”或“废稿三千”相关的词汇。
沉默是金： “新手，但看书多，手速还行，稳定日更一万五没问题。什么题材都可以尝试。”
他稍微夸大了一点手速，在这个按字计费的行当，速度就是金钱。
金掌柜： “嗯。发个近期写的片段看看，至少三千字，要快节奏爽文风格。合适的话试稿。”
片段？陈默哪有现成的。他现编都来不及。但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沉默是金： “不好意思，之前的稿子都存在旧电脑里，坏了。能不能直接试稿？您给个要求和开头，我马上写。”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似乎在评估他的可信度。
金掌柜： “行。试稿千字，题材：都市神医。主角林枫，获得上古医传承，要打脸瞧不起他的前女友和富二代。开头场景：前女友挽着富二代在奢侈品店嘲讽主角穷酸。要求：五百字内必须出现冲突，千字内主角要开始展露医术打脸。节奏要快，爽点要密。一小时内交稿，能达到标准就留用，千字8元。”
要求简单粗暴，完全是套路化的模板。但这就是市场，是陈默此刻急需的馒头和咸菜。
“千字8元，比帖子里说的10元还低，果然是看人下菜碟。”陈默心里嘀咕，但手上不敢怠慢。
沉默是金： “好的，一小时后交稿。”
关闭聊天框，陈默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枪手试稿_都市神医”。
他看着要求，深吸一口气。这和他正在写的《时间之外的往事》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要极致的慢和深度，一个要极致的快和爽感。一种强烈的割裂感袭来，但他没有时间感慨。
手指放在键盘上，前世看过的大量类似网文套路瞬间涌入脑海。他几乎不需要思考，手指便如同条件反射般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林枫攥着手里仅剩的三百块钱，站在“璀璨明珠”珠宝店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那个曾说过非他不嫁的女人，此刻正亲昵地挽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指着柜台里一枚钻戒娇笑。那男人，林枫认识，是他之前打工餐厅的老板赵富贵。】
**【“哟，这不是林枫吗？怎么，来这里要饭？”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正是他的前女友张丽。她上下打量着林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t恤，眼中满是鄙夷。】
**【赵富贵也看到了林枫，胖脸上堆起戏谑的笑：“小林啊，这里的东西你看一辈子也买不起，还是赶紧去后厨刷盘子吧，今晚的碗还等着你呢。”】
**【周围几个店员和顾客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对着林枫指指点点，低声窃笑。】
【林枫面无表情，但内心深处，一股传承自上古神医“生死诀”的暖流悄然涌动。他本是医道至尊唯一传人，因故流落都市，如今记忆苏醒，岂是这等蝼蚁可以羞辱？他目光扫过赵富贵那浮肿的脸，淡淡开口：“赵老板，你印堂发黑，眼底泛青，舌苔厚腻，如果我没看错，你肝肾功能严重衰竭，还有重度脂肪肝和高血压，最多还有三个月可活。”】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与之前写《时间之外的往事》时的一字一句斟酌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到二十分钟，一千字的试稿完成。情节推进飞快，打脸干脆利落，虽然毫无营养，但绝对符合“金掌柜”的要求。
陈默检查了一遍错别字，将文档发了过去。
然后就是煎熬的等待。他一边啃着干面包，一边不时刷新泡泡界面。
大约半小时后，“金掌柜”回复了。
金掌柜： “还可以。节奏对了，爽点也有。就是文笔糙了点。以后按这个标准写，日更至少一万二千字，分成两章，下午六点前交稿。日结，按实际采纳字数算，千字8元。这是今天的大纲和细纲。”
一个文档被传了过来。
陈默点开，里面是详细到近乎僵化的剧情安排：主角林枫接下来要去给一个大人物的老父亲治病，路上要遭遇前女友和富二代的再次刁难，然后凭借医术震惊全场，获得大人物赏识……
完全在意料之中。陈默没有任何创作上的愉悦感，这纯粹是体力劳动。
沉默是金： “收到。今天的一万二千字，我下午五点前发你。”
金掌柜： “嗯。好好写，我们工作室量大，稳定，只要你不掉链子，钱少不了你的。”
关掉聊天框，陈默看着那个大纲，长长吐了口气。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先制造一些自己内心或许并不认同的“文化快餐”。这算不算一种讽刺？系统的任务是反内卷，而他为了解决生计，却主动跳进了内卷最严重的底层链条。
没时间多愁善感，他立刻开始码字。按照大纲要求，疯狂输出。这种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遵循模板的写作，速度极快。仅仅三个多小时，一万二千字顺利完成。他检查了一遍，发了过去。
金掌柜： “收到。字数，采纳字数（有些水字扣掉了），稿费96元，晚上八点结算打到你提供的支付账户。”
96元。相当于前世近千字的买断价格。廉价，但能让他今天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还能买点水果。
陈默关掉“枪手”文档，感觉精神有些疲惫。这种高强度、低创造性的码字，消耗的是心神。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该完成今天的系统任务了。
重新登录“废稿三千”的账号，打开《时间之外的往事》的作家后台。总收藏数不知何时变成了“3”，推荐票也有了“5”张。评论区里，除了那个孤零零的问号，又多了一条评论。
读者 [书山探秘] 发表于 2155-06-29 14:23:01
跟着观测员大佬的指引来的。一天就更100字？作者君，你是真的狗啊！不过……有点意思，养着吧。
“观测员大佬”？陈默注意到了这个称呼。看来那个“孤独的观测员”在这个小众圈子里还有点影响力？而且，收藏数变成3，虽然还是少得可怜，但却触动了系统那敏感的神经。
【警告：作品收藏数增加，潜在关注度提升。请宿主注意维系“扑街”状态。风险等级评估中……当前评估：低风险。】
【提示：读者互动（评论、推测、传播）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解读效应，需保持警惕。】
系统再次发声，虽然依旧是低风险，但“不可控的解读效应”这个词，让陈默心里又是一紧。那个问号的影响，看来还在持续发酵。
他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新建了第三章的文档。
今天的一百字写什么？延续第二章的感官描写，可以进一步深入主角的意识，揭示一些关于“过去”的碎片记忆，与现在的“缓慢”形成更强烈的对比。要写出那种信息过载的喧嚣感。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敲字：
【过去的幻影如潮水般冲击着迟钝的感知。那是一个被数据洪流裹挟的时代，每秒都有万亿计的信息单元呼啸而过，视觉被全息投影填充，听觉被个性化声场包围，味觉和嗅觉也能通过神经接口模拟。人们追逐着最即时的快感，最热门的潮流，像一群在信息糖果屋里狂欢的孩子，直到某一天，糖屋崩塌……记忆在这里断层，只剩下一种名为“匮乏”的饱腹感，和此刻这令人窒息的“缓慢”形成尖锐的讽刺。他试图捕捉更多细节，但它们如同指尖流沙，迅速消散。】
写完，99字。他加了一个“了”字，凑整一百。
检查一遍，发布。
系统的每日更新提示变为“达标”，总字数300。
做完这一切，陈默才感觉今天的任务真正完成。一种混合着疲惫、屈辱和一丝微弱成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再次刷新了一下《时间之外的往事》的页面。收藏数没有变化，还是3。但评论区，那个“孤独的观测员”又出现了。
读者 [孤独的观测员] 发表于 2155-06-29 16:45:33
信息洪流…神经接口…糖屋崩塌…“匮乏”的饱腹感。有趣的设定。这100字的信息密度，抵得上某些作者水一万字。期待明天。
这一次，不是一个问号，而是一段简短的解读！而且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兴趣和肯定！
陈默的心跳陡然加速。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个读者开始认真分析他这晦涩的文字了！这完全违背了“扑街”的初衷！
几乎同时，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再次出现了那细微的、仿佛信号不良般的波动，一行极其复杂、快速滚动的数据流一闪而过，隐约能看到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
【检测到深度语义解析……关联性系数上升……信息熵异常……重新校准“扑街”判定阈值……警告……潜在模因污染风险……评估……】
波动再次消失，系统恢复平静。
但陈默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孤独的观测员”……你到底是什么人？
而我的这本书，到底会被你“解读”出什么东西来？
他感到，自己脚下这条看似平坦的“扑街”之路，正在悄然变得崎岖而诡异。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读者，和几个看似无心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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