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生物钟将陆锦恒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唤醒。他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昨晚那些被规则包裹的“骚扰”瞬间回笼，让他的脸色比晨光还要冷上几分。
他坐起身，第一眼就望向对面。
安尔艾斯竟然已经醒了，正靠在自己床头，手里拿着那份《“宿敌”的准则》电子版，眉头微蹙，看得“专注”。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毫无破绽的、符合“宿敌”身份的平静表情。
“早，副队。”他点头致意，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疏离，仿佛昨晚那个数他尾巴颤动次数的混蛋是另一个人。
陆锦恒冰蓝色的眼眸眯了眯，心底冷哼。装，接着装。
他沉默地起身，洗漱，全程无视安尔艾斯的存在。然而，他能感觉到，那道看似规矩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像是在进行某种持续的、合规的“观察”。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食堂时，那熟悉的、略带焦糊的香气扑面而来。凯西和伊恩已经就座，总司令正将一盘看起来勉强能入口的煎肉排放在桌子中央。
“哟，两位模范‘宿敌’来了？”凯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尤其是在注意到他们之间那精准的半步距离时，袋鼠耳朵兴奋地抖了抖，“今天这气氛，比总司令的厨艺还要规范啊。”
安尔艾斯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径直走向取餐处。陆锦恒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关键的时刻到了。
餐盘里，放着后勤部统一配发的、口感扎实的燕麦面包和一小碟红色果酱。
安尔艾斯动作自然地拿起果酱刀，在自己的面包上均匀地抹好，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刚刚在自己对面坐下的陆锦恒，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纯粹公事公办的光芒。
“副队。”他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桌旁的所有人都听清，“根据 【条例2.1：早餐果酱面包的分享，为维持表面和平的必要礼仪，不得单方面拒绝。】 ”
他将自己抹好果酱的面包推了过去，动作流畅，表情严肃得像是在交接重要文件。
“这是我的履约行为。请接收。”
陆锦恒握着叉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整个餐桌瞬间安静下来。凯西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连伊恩擦拭餐具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瞬。连正在解围裙的总司令都投来了略带诧异的一瞥。
所有人都看着那块被推过去的、抹着诱人红色果酱的面包，以及陆锦恒那张瞬间结冰的脸。
这家伙……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规则来“绑架”他！
陆锦恒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死死地盯着那块面包，仿佛它是什么危险的爆炸物。接受？岂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坐实了这荒谬的“分享礼仪”？不接受？那就是他率先违反了自己签字同意的准则，给了安尔艾斯把柄！
规则的枷锁，在这一刻显现出它真正的威力。
在令人窒息的几秒沉默后，陆锦恒几乎是用了毕生的克制力，才维持住面部肌肉的稳定。他伸出两根手指，像是拈起什么脏东西一样，极其迅速地、带着明显嫌弃地将那块面包拨到了自己餐盘的边缘。全程没有碰到安尔艾斯的手指，也没有说一个字。
动作充满了抗拒，但终究是“接收”了。
安尔艾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平静。他像是完成了一个既定流程，不再多看那面包一眼，低头开始切割自己那份没抹果酱的、干巴巴的面包。
凯西看看安尔艾斯，又看看脸色铁青、对着果酱面包运气陆锦恒，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伊恩默默地把自己手边那罐没开封的果酱，往陆锦恒的方向推了推。
总司令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看透一切的无奈：“吃饭。”
早餐在一种极度诡异的气氛中继续。陆锦恒味同嚼蜡地吃着那块“履约”而来的面包，感觉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规则的碎屑。而安尔艾斯，则心情愉悦地享用着自己的干面包，仿佛那是无上的美味。
饭后，按照日程，两人需要一同去检修基地外围的感应器阵列。
路上，依旧是那精准的半步距离。沉默，但不再是昨晚那种充满张力的沉默，而是带着点早餐“战役”后的硝烟味。
走到一段相对安静的路段时，安尔艾斯忽然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声地哼起了一段旋律。不再是以前那种肆无忌惮的跑调歌，而是低沉、舒缓，甚至带着点悦耳的调子。
但这声音在陆锦恒听来，无异于魔音灌耳。他立刻想起了 【条例3.2：不得在对方专注于工作时，进行“无意义的噪音骚扰”】 ，以及 【条例6.1：大笑的音量需控制在40分贝以下（以陆锦恒副队的个人感受为准）】 。哼歌虽然不算大笑，但其“骚扰”性质……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把冰锥，直刺安尔艾斯。
“安工程师。”他的声音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冷，“你现在的行为，已构成‘无意义的噪音骚扰’。立刻停止。”
安尔艾斯从善如流地停下了哼唱，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副队，我认为这段旋律有助于放松精神，提高后续工作效率，属于‘有意义’的背景音。而且，其音量根据我的测算，远低于40分贝。”
“我的个人感受判定它为‘无意义’且构成骚扰。”陆锦恒毫不退让，用规则反击规则，“你的测算无效。”
安尔艾斯看着他，眨了眨眼，忽然问道：“副队，您能具体描述一下，您是如何感受到‘骚扰’的吗？是旋律本身，还是音调，或者只是……发声的人是我？”
这个问题太过刁钻，几乎是在逼陆锦恒承认，他针对的是安尔艾斯这个人本身。
陆锦恒一噎，感觉那股熟悉的、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憋闷感又回来了。他发现自己再次落入了安尔艾斯用规则编织的语言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在此纠缠。
“违反条例就是违反条例。”他强行终结话题，转身继续前行，语气硬邦邦地宣布，“轻度违规。处罚：今天下午训练场器械的归位和擦拭，由你负责。”
他动用了处罚条例，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
安尔艾斯在他身后，看着那因为气恼而比平时更加挺直的背脊，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他快走几步，重新跟上那半步的距离，用清晰而顺从的语气回应：
“明白，副队。乐于为您效劳。”
他微微停顿，加上一句：
“这是我作为‘宿敌’，应尽的……义务。”
“……”
陆锦恒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走到感应器阵列那里，让那些冰冷的金属器件来安抚自己快要被规则和这只北极狼逼疯的神经。
他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这份《“宿敌”的准则》，恐怕是他职业生涯中，签署过的……最坑的一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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