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比凌清玄预想的来得更早。
几天后，矿脉管理层决定对一片相连的废弃矿洞进行初步清理和勘探，希望能找到新的矿脉线索。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废弃矿洞结构不稳定，常有毒虫瘴气，甚至可能栖息着一些适应了黑暗环境的低阶妖兽。
这种“送死”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那些最没有背景、最不受重视的矿奴头上。谢尘，因其“灵根尽毁、体质孱弱、毫无价值”，顺理成章地被列入了名单。
当监工宣读名单时，谢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周围的矿奴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谁都知道，进了那种地方，九死一生。
谢尘低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但他没有反抗的资格，也没有反抗的力量。
第二天，包括谢尘在内的十余名矿奴，被一队实力稍强的监工押送着，前往那片被称为“鬼影窟”的废弃矿洞区域。
洞口幽深，仿佛巨兽张开的嘴巴，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一种说不清的腐朽气息。阳光到此为止，洞内是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都给我听好了！”领头的监工头目厉声喝道，“进去之后，两人一组，沿着标记的路线探索！发现任何异常，或者有价值的矿石，立刻报告！谁敢偷懒耍滑，或者擅自行动，老子扒了他的皮！”
矿奴们战战兢兢地分组，谢尘和一个同样瘦弱、面色蜡黄的中年矿奴分到了一组。那矿奴眼神浑浊，不停地咳嗽，看起来比谢尘还要不堪。
他们这一组被分配到的路线，是通往洞穴深处的一条支路，据说曾经开采出过一种罕见的“荧光髓”，但早已废弃多年。
踏入矿洞的瞬间，阴冷潮湿的空气包裹而来，比外层矿道浓烈数倍的煞气让谢尘一阵头晕目眩。他紧紧握着怀中那块小小的幽冥暖玉，那微弱的暖意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监工们并没有深入，只是在洞口附近设立了一个临时据点，用某种照明法器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显然不打算以身犯险。
谢尘和同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前行，依靠着洞壁上零星分布的、光芒更加黯淡的萤石照明。脚下的路崎岖不平，积满了碎石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锁链拖地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岔路。按照标记，他们应该走左边那条。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转向左边时，谢尘忽然感觉怀中的幽冥暖玉微微发热，并且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指向右边那条黑暗岔路的牵引感！
这种感觉非常模糊，一闪而逝，但他确实感觉到了。同时，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也从灵魂深处悄然浮现，似乎在鼓励他走向右边。
是……错觉吗？还是这块石头在指引他？谢尘犹豫了。违背监工的命令，擅自行动，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左边那条路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阴森森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而右边这条路，虽然同样黑暗，却让他感到一丝……难以形容的平静。
“喂，小子，发什么呆？走这边！”同组的那个病弱矿奴见他停下，不耐烦地指了指左边。
谢尘看了看左边阴森的通道，又看了看右边深邃的黑暗，心脏砰砰直跳。最终，那种来自暖玉和内心的微妙安全感占据了上风。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我觉得这边好像有东西。”他指了指右边。
“你感觉？”病弱矿奴嗤笑一声，但看着左边通道那令人不安的氛围，也有些犹豫。他本就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此刻见这瘦弱少年似乎有点主见，便也懒得反对，“随便你，反正都是死路，走哪边不一样。”
于是，两人偏离了标记的路线，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右边的岔路。
虚空之中，凌清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所谓的“指引”，自然是他借助与幽冥暖玉的微弱联系，以及直接影响谢尘潜意识的方式制造的。右边这条岔路，确实更加危险，深处盘踞着一窝低阶的“影蝠”，但同样，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也隐藏着一小片对他计划有用的东西。
他要创造一个“可控的”危机，观察谢尘在压力下的反应，以及那缕魂印是否会因此产生更明显的变化。同时，他也需要获取一点“样本”。
右边的通道越来越狭窄，地势也逐渐向下倾斜。空气中的霉味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洞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湿滑的苔藓和诡异的菌类。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伴随着尖锐的嘶鸣！
“是影蝠！快退！”病弱矿奴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数十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只有一双血红眼睛在黑暗中发亮的蝙蝠，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洞穴深处涌出，朝着两人扑来！这些影蝠虽然只是低阶妖兽，但牙齿含有麻痹毒素，数量又多，对于毫无修为的矿奴来说，足以致命！
谢尘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矿镐胡乱挥舞。那病弱矿奴更是直接抱头蹲下，发出绝望的哀嚎。
眼看几只影蝠就要扑到谢尘脸上，虚空中的凌清玄指尖微动。
一股无形无质、却精准无比的力量掠过。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影蝠，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纷纷晕头转向地坠落在地。后续的影蝠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令它们恐惧的气息，攻势顿时一滞，发出不安的嘶鸣，在远处盘旋，不敢再轻易上前。
谢尘挥舞了半天矿镐，却发现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只有几只蝙蝠晕乎乎地掉在脚边。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看着远处那些不敢上前的影蝠，心中惊疑不定。
是……是这块石头保护了我吗？他紧紧握住怀中的暖玉，那股温润的感觉似乎更明显了。
“还……还愣着干什么？趁它们不敢过来，快找地方躲起来！”病弱矿奴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声音发抖地喊道。
谢尘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躲到岩石后面。影蝠群在远处焦躁地盘旋着，似乎既不甘心放弃猎物，又畏惧着什么。
惊魂稍定，谢尘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较小的天然洞窟，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废弃的采矿工具和碎石。就在他藏身的岩石下方，有一小片区域，泥土颜色与周围不同，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并且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幽冥暖玉有些相似但更加阴寒的气息。
怀中的暖玉再次传来微弱的牵引感，指向那片暗红色的泥土。
谢尘犹豫了一下，趁着影蝠不敢上前的空隙，小心翼翼地用矿镐扒开那片泥土。泥土很松软，没挖几下，镐头就碰到了一个硬物。他用手扒开，发现是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暗红、表面布满天然孔洞、触手冰凉刺骨的奇异石头。
“这……这是‘血髓阴玉’？”旁边的病弱矿奴似乎有点见识，惊呼道，“这东西……据说对滋养神魂有奇效，但性极阴寒，普通人触碰久了会血脉冻结！是炼制某些魔道法宝的材料！”
谢尘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扔掉。但怀中的幽冥暖玉却传来一股清晰的渴望之意，那股阴寒之气涌入体内，并未让他感到不适，反而被暖玉散发的暖流中和，化作一种清凉舒适的感觉，流向他灵台深处。那一直存在的疲惫和混沌感，竟然减轻了不少。
虚空中的凌清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溯光的魂印本能地需要滋养。这血髓阴玉品质一般，但其中蕴含的极阴之力，经过幽冥暖玉的调和，正好可以被残魂缓慢吸收。这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
“别扔！这可是好东西！”病弱矿奴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虽然危险，但拿去黑市，能换不少灵石！够我们离开这鬼地方了！”他挣扎着想要过来抢夺。
就在这时，远处盘旋的影蝠似乎按捺不住，再次发动了攻击，这次更加疯狂！
凌清玄眉头微皱。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让这闹剧继续下去。他意念一动，一股更加强大的无形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
那些疯狂的影蝠如同被冻结一般，僵在半空，然后噼里啪啦如同下饺子一样掉了一地，瑟瑟发抖，再也无法飞起。就连那病弱矿奴，也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谢尘惊愕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那些凶猛的影蝠突然就失去了威胁，而同伴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他紧紧握着那块新找到的血髓阴玉和怀中的幽冥暖玉，两股一冷一热的气流在体内交汇，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丝。此地不宜久留！
他看了一眼地上动弹不得的影蝠和僵硬的同伴，一咬牙，也顾不上许多，将血髓阴玉塞进怀里，转身就沿着原路向外跑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比平时轻快了不少，恐惧驱使着他拼命奔跑。
直到跑出很远，接近洞口监工所在的光亮区域，他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回头望去，幽深的洞穴黑暗依旧，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怀中两块玉石冰冷的触感，却提醒着他那是真实发生的。
洞口监工看到狼狈跑出的谢尘，骂骂咧咧地过来盘问。谢尘支支吾吾，只说自己不小心迷路，遇到了影蝠，侥幸逃了出来，隐瞒了血髓阴玉的事情。监工检查了他几乎空了的背篓，又骂了几句废物，便不再理会。至于那个没有一起出来的矿奴，根本无人关心。
谢尘瘫坐在洞口附近，心有余悸。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那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影蝠异常的举动，还有怀中这两块似乎有着神奇力量的石头……这一切，都指向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抬起头，望向矿洞外那被层层岩壁遮挡、几乎看不见的天空，心中第一次涌起一个荒诞而模糊的念头：难道……真的有什么在看着我？在……帮我？
而在他看不见的虚空高处，凌清玄收回了目光。第一次试探结束。谢尘的反应，魂印对特定资源的吸收，都提供了宝贵的信息。这少年心性尚可，在危机下仍能保持一丝冷静，并且对溯光的魂印有着本能的亲和与保护欲。
这很好。
凌清玄的身影缓缓消散。他需要去准备下一步了。一个更自然、更不易察觉的，能够让他更近距离接触并“帮助”这少年的身份和时机。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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