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主帅伍须丰摆开阵势,三十万兵马严阵以待,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左右两翼,大孟洋与小孟洋并肩而立,战鼓声声,杀气冲天。那阵列之中一片肃杀之气,宛如山岳压顶,风雪皆黯然失色。
李成父子尚未走近阵前,便已惊魂未定,两腿发软,几乎从马上栽了下来。长枪早已脱手,刀锋沾泥,仿佛战意与尊严一并被丢在尘土之中。
这时,伍须丰忽地策豹而出,身形如铁塔一般,高坐花斑猛兽之上,手擎金鞭,声震如雷:“宋将何名?怎地未战先怯?莫非不是狄青?我伍须丰金鞭之下,不杀无名之卒,快报上名来,好让我送你一程!”
李成早已魂飞魄散,扑通伏倒在马鞍之上,颤声道:“元帅息怒!卑职姓李名成,乃是五云汛守备小员,实无战力谋略,只因军令难违,被迫出阵。望元帅开恩饶命,必铭恩不忘!”
伍须丰听罢,扬鞭冷笑:“宋军气数已尽,竟派你这等废物出阵……罢了,杀你也污我金鞭,饶你狗命!”
李成如蒙大赦,连声叩谢。
伍须丰又喝:“那边那个伏着的,是死是活?”
李岱吓得脸色煞白,颤声答道:“小将李岱,是汛地千总官,从不交锋,只奉命随军出阵,望元帅高抬贵手。”
伍须丰冷哼:“既不会杀敌,何必上阵?来此作甚?”
李岱只得再跪告:“实是无奈军令,甘愿伏法,只求不死。”
伍须丰看着眼前这两个骨头软透的宋将,摇头道:“废物点心,打你们玷污我的兵器……滚吧!”
李岱如释重负,连连称谢,父子二人策马掉头便逃,心中暗喜,侥幸捡了条命。
焦廷贵远远望见,气得七窍生烟,拦路大喝:“两个狗官,临阵怯战,辱我大宋威名!”
说罢,他飞马冲至,抬手就将李岱拽下马来,一脚踢翻,扭送孟定国军中,命其看管,再不容二人逃窜。
此时西戎大军已然鼓声雷动,兵锋直指关前,伍须丰正待率军冲阵,不料关门再次洞开,焦廷贵一马当先冲出,身后万军杀气腾腾。紧接着,狄青率两万铁甲兵出阵,金刀耀日,光芒刺眼,滚滚铁骑如雷霆霹雳,直扑敌军。
狄青立马阵前,声如洪钟:“来将通名!”
伍须丰毫不示弱,怒吼回应:“吾乃西夏赵王座下灭宋元帅伍须丰是也!你这无名小卒,莫非就是狄青?快报上名来,好让你早登鬼途!”
狄青冷喝:“本官正是狄青!你既知本将之名,还不下马投降,束手就缚?”
话音未落,金刀破风而出,一道寒光直斩而来。伍须丰急忙一闪,金鞭横击,狄青翻腕架刀,霎时激起火星四溅。
两人骑战于阵前,金鞭对金刀,刀风鞭影交错如雨。狄青身形虽不及伍须丰高大,但刀法凌厉,气势逼人,一时之间,战成胶着。
战至十数合,狄青渐感吃力。伍须丰身形如山,力量奇大,金鞭如蛟龙飞腾,每一击皆震耳欲聋。狄青只得策马退后半步,抽出金牌,口念佛号:“无量寿佛!”
只听一声天雷炸响,金光大作,半空中雷鸣电闪。伍须丰正策马追杀,忽觉双目剧痛,金鞭脱手,浑身僵硬,口鼻耳目齐出鲜血,轰然自豹背跌落,死状可怖。
原来此贼额生一目,竟被金光所摄,八窍皆裂而亡。
焦廷贵一见,喝道:“好宝贝法器!”飞身上前,挥刀将其一刀两断。
大小孟洋见主帅身死,怒火攻心,手持大斧与长枪,同时奔来,却不料狄青金牌尚未收回,雷光再次暴起,二将马前跌落,七窍流血而亡。
焦廷贵哈哈大笑,飞身抢上,又取二将首级,与伍须丰一并扎束,托于掌中抛起又接下,叫道:“狄王亲,好厉害!妙得很!”
此时三十万西戎军见主将皆死,魂飞魄散,兵无斗志,纷纷弃械而逃。宋军乘势追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仅余数万残兵,奔逃至八卦山,与守军会合后,仓皇退回西羌。
狄青收回法宝,按剑转身,焦廷贵兴奋难抑,提着三颗首级,抛于空中连翻数圈,笑声震天。
狄青本想乘胜直取大狼山,彻底剿灭西兵残部,但天色已晚,只得勒兵回关。
潼关城上,元帅杨宗保与范仲淹、杨老将军亲自出迎,见狄青大胜而归,精神昂扬,皆心中大悦。
众将见礼毕,狄青下马解甲,三颗首级由小兵捧入帅堂。帅府之中,灯火辉煌,威仪肃穆,众将登堂入座,喜庆凯旋,战马兵刃自有小兵看管。
杨宗保身披大红锦袍,神色肃然,环视诸将,忽叹道:“狄大人如此英年神武,今日又亲斩三名番将,退敌大军,此番功勋卓着,本帅再居此位,已觉无颜。愿即告退,将兵权印信交托于你。”
狄青一听,忙起身抱拳道:“元帅重言,晚辈怎敢僭越!不过是尽职之责,哪敢夺您威名?此言断不可再提。”
焦廷贵早已提着三颗番将首级兴冲冲地跑来,仰头大笑:“元帅,好一出大戏!三颗人头落地,如此痛快,真真仙人演法也!”
杨宗保眉头一沉,冷声喝道:“匹夫,帅堂之上,岂容胡言!”
一声令下,辕门号令高高举起,气氛顿时严肃下来。
狄青归关已两日,却始终未曾提起张忠、李义与随行三千兵丁之事。原来昨日他尚陷危局,不便表明,入关当夜便令三千人驻入内营,静候命令,张、李二将也未妄言。此时也不便多提。
杨宗保转目看向狄青,又道:“你立下如此战功,实为国家之福。”
狄青却神情凝重,拱手回道:“小将罪责未消,征衣之失尚在心头,愿元帅宽宥过失,已是感恩不尽。”
杨宗保微微点头,随后吩咐设宴庆功,犒赏全军。又令沈达将战死西戎士卒尽数收殓掩埋,俘获的战马器械,一一登记入账,归营管理。众将官的战功,也由文书官依次登记,预备日后升赏。
这时,他忽然唤来孟定国,沉声问道:“李成、李岱何在?”
孟将军躬身应道:“正押于帅帐之外,请元帅示下。”
“带来!”
一声令下,父子二人被押解至帅堂。面如死灰,双膝跪地,头伏尘土。李成嘶哑着嗓子连声求饶:“元帅,我父子虽有过错,但也曾出力杀敌。如今不求升官晋爵,只愿元帅开恩,恢复军职,便是我父子三生不尽的大恩。”
杨宗保听罢,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丧心病狂的贼子!为图功名,竟狠下毒手,谋害同袍,冒领军功!你们父子,已非人类,禽兽不如!”
李成仍想强辩:“元帅,功劳的确是我父子的,那两颗首级是实情!”
焦廷贵在旁怒不可遏,跨步上前一指李成鼻梁,骂道:“贪生怕死的狗官!昨日阵前一见敌将便匍匐求饶,丢尽了我宋军威风,还敢大言不惭,说你有功!”
李成还在辩白:“元帅,我早已言明,我李成不是打仗的料,只能守土查奸,非战阵中人啊!”
杨宗保目光一凛,毫不迟疑地一挥手:“将李成、李岱,绑出辕门,正法问斩,以正军法!”
刑军押上前来,将父子二人反绑手脚,剥去武袍,按入刀斧架前。李成犹在惊恐呼号:“元帅开恩!我等并无冒功!还请查明!”
杨宗保面无表情,冷冷丢下一句:“死到临头,还敢强词夺理?”
一声炮响,号令震天。两颗人头落地,滚入尘沙,被号手高高挂于辕门之上,尸体弃于荒野以示军威。
那边,李成衙门中守门兵王龙,早已连夜赶往三关探听消息。四处打听下,终知杨宗保已将李成父子正法,悚然惊惧。次日即日赶回,将此消息禀报沈氏。
沈氏得知丈夫与儿子皆命丧军前,登时心神俱碎,面色惨白,跌坐堂中,一阵悲哭之后,竟咬牙切齿,恨声道:“杨宗保,夺我家门两命,若不报仇雪恨,誓不为人!”随即暗中收敛父子尸骨,厚加埋葬,又悄然收拾金银细软,携二婢与王龙连夜启程,直奔东京,投奔其兄——西台御史沈国清,密议复仇之策。
当日帅营之中,杨元帅设下大宴,庆贺全军大捷,赏赐文武诸将。宴中众将开怀畅饮,叙功谈策,畅言国事。狄青风采英俊,谈吐沉稳,纵论战局,对答如流,得范仲淹、杨青赞誉有加。
席间,杨宗保忽问:“征衣未复,如何上本奏知圣上?”
狄青起身答道:“元帅所虑不无道理。然西夏余寇仍屯大狼山,未尽扫清。小将斗胆请命,愿明日率军前往,再取征衣,还我大宋衣甲不失之荣。届时若有功再言,无功亦甘当军律处分。”
杨宗保沉吟片刻,郑重点头:“若你能将征衣夺回,不但免你一切旧罪,本帅当即上本保奏,推举你为正使,执掌兵符,镇守此关。本帅便可告老归里。”
狄青听元帅言及让位,不禁肃然起身拱手,语气谦逊而坚决:“元帅万不可出此言。小将不过初入军旅的后辈,自知才疏学浅,如何敢当如此重任?再说前番征衣失陷,乃小将一人之咎,纵有些许微功,亦只堪将功折罪,若承此大礼,不但惶恐,更觉愧赧难当。”
杨宗保却摇头一笑,语气沉稳而郑重:“钦差大人年少,却志略过人。数战数捷,方才斩将三员、退敌三十万,若说你才浅,那这帅印又该交于谁?本帅镇守三关三十余载,昼夜不安,如今年事已高,已不及你等英锐之将。若得王亲接掌兵权,我便可归老还乡,侍奉高堂祖母,安度余年,足矣。”
范仲淹与杨青在侧也连连点头,笑言:“元帅所言极是。钦差大人今日破敌立功,军中上下无不服服帖帖,众望所归,还请莫再推辞。”
狄青听众人劝慰,虽仍谦让,但也只能拱手领命,不再多言。席散之后,各归营帐。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鼓声三震,帅府大帐内再启议事。
杨宗保招来狄青,道:“钦差大人,此番仍要劳你一趟——贼兵虽退,然大狼山余寇未除,征衣未回,尚未圆满。今着你统兵清剿,务必夺回征衣,好为我奏本遮罪。”
狄青拱手禀道:“元帅,小将愿尽全力。但此番有事禀告——小将有结义兄弟张忠、李义二人,带三千兵士随我而来。此二将身手不在我之下,智勇兼备,若由他二人带兵前往,定能攻克大狼山,取回征衣。”
杨宗保闻言一怔,旋即苦笑道:“钦差大人既有良将相助,为何昨日不曾言明?”
狄青低头道:“昨日之事,小将性命尚未稳固,心神惶乱,实无暇顾及他二。”
杨宗保点头叹息:“昨日本帅误会王亲,今日想来,愧疚难当。你且放心,本帅自会上奏明白。”
当下拔令交予焦廷贵,命其火速出关传令,召张忠、李义至帐。焦廷贵领命而去,不多时,二将入营面见元帅,躬身领下军令,统兵两万,直奔大狼山清剿余寇。
山中局势已风声鹤唳,大狼山寨内,牛健、牛刚兄弟满面愁色,立于军帐之外远眺山下。山风猎猎,旌旗影动,愁绪如云压顶。
“兄长,”牛刚脸色阴沉,冷笑一声,“你怕他们来要征衣?”
牛健叹气:“他们一定会来。如今伍须丰死了,赞天王、子牙猜也没了,西戎残军一溃千里。这三关之兵若倾巢来犯,我等孤军寡援,凭什么抗衡?”
牛刚倚在柱旁,双目微眯,似在斟酌:“怕什么?只要四面布下埋伏,数百劲弓齐发,来多少,杀多少。”
牛健摇头:“你可知这回不是寻常的官兵,而是狄钦差的人马!这件事是我们错了,贪了些许黄金,竟干下劫掠征衣这等大事。杨元帅岂会善罢甘休?长年征剿,兵精将强,我们拿什么耗?”
牛刚沉默不语。
良久,牛健拍了拍弟弟肩头,低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弃寨出降,亲送征衣到三关,伏地请罪。若杨元帅真如传言那般宽宏大度,也许还能收我兄弟二人入麾下,立点功劳,为前事赎罪。”
喜欢杨府群英记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杨府群英记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