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是在辰时初刻赶到校场的,黑马的马蹄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雪粒溅在他的玄铁铠甲上,很快就结成了白霜。他昨夜带着五名亲兵去漳河大营传令,来回跑了八十里路,凌晨过漳河时,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他的右腿陷了进去,虽然很快被亲兵拉了上来,却还是冻得失去了知觉。回营后他用烈酒擦了半个时辰,才勉强能走路,此刻裤腿里还裹着草药布巾,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冻伤的肌肉,疼得他额头冒冷汗。
校场位于邺城西郊,是石虎当年为了炫耀武力修建的,青石铺就的地面能容纳五万大军,如今却只站了两万五千名士兵,剩下的五千人还在赶来的路上。士兵们穿着黑色铁甲,铁甲上的霜花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光,有的士兵冻得受不了,就原地跺脚,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 在冉闵的军中,纪律比什么都重要。
“孙豹,棉衣都发下去了吗?” 周威勒住马,声音因为寒冷有些沙哑。他翻身下马时,右腿一踉跄,幸好身边的亲兵及时扶住了他。孙豹快步走过来,他是冉闵的老部下,当年昌黎之战中,曾替冉闵挡过一箭,如今是漳河大营的副将,脸上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
“周将军,库房里的棉衣只有一万八千件,还差七千件。” 孙豹的声音带着无奈,他指了指校场的西北角,那里有一群士兵正挤在一起,有的士兵把破布缠在身上,有的则抱着枪杆取暖,“你看那边,弟兄们的鞋子大多都破了,有的露出了脚趾,冻得发紫,却没人敢抱怨。”
周威顺着孙豹指的方向望去,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士兵,也就十五六岁,正使劲跺脚,鞋子的脚趾处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脚趾冻得像胡萝卜,却还在笑着对身边的人说 “没事,我年轻,扛冻”。那士兵叫王小五,去年家乡被羯族兵攻破,父母都死了,他躲在柴房里活了下来,后来投了军,因为年纪小,大家都叫他 “小五”。
周威走到王小五面前,解开自己的棉甲,棉甲里还带着他的体温,“小五,把这个穿上。”
王小五愣了一下,赶紧摆手:“将军,不行!您比我更需要这个,我年轻,冻不坏!” 他的手紧紧攥着枪杆,指节发白,却不敢去接棉甲 —— 他怕自己身上太脏,弄脏了将军的衣服。
“让你穿你就穿。” 周威把棉甲强行披在王小五身上,棉甲太大,套在小五瘦小的身上空荡荡的,却能挡住寒风。“我是将军,有火盆取暖,你们不一样,你们要站在雪地里训练,要上战场杀敌,不能冻着。” 他拍了拍小五的肩膀,注意到小五的枪杆上缠着布条,是用破棉袄撕的,“这枪杆是你自己缠的?”
“是,将军,这样握着手不滑。” 小五低下头,声音有些腼腆。他想起父亲生前砍柴的刀,刀柄上也缠着布条,是母亲缝的,如今刀和布条都没了,只剩下这杆枪陪着他。
周威点点头,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也是个冬天,父亲被羯族兵抓去当奴隶,再也没回来,母亲带着他逃难,冻饿交加,母亲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他,自己却饿死在路边。后来他遇到了冉闵,冉闵把他带在身边,教他骑马射箭,教他做人的道理,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周将军!” 一个亲卫骑着马赶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将军府传来消息,冉闵将军让您即刻回府,商议校场集会的事宜。”
周威接过密信,拆开一看,麻纸上只有八个字:“辰时三刻,校场集会。” 他把密信叠好,塞进甲胄内侧,对孙豹说:“你在这里盯着,确保所有士兵准时集结,我回府一趟。”
“将军放心,有我在,不会出问题。” 孙豹挺直了腰板,他知道,校场集会关系重大,不能有半点差错。
周威翻身上马,黑马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急切,嘶鸣一声,朝着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打着前奏。沿途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穿着破衣烂衫,蜷缩在墙角,有的在啃树皮,有的则望着将军府的方向,眼中满是期待。周威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冻得小脸通红,趴在母亲怀里哭,母亲怀里揣着一块冰冷的土块,那是她从家乡带来的,说 “带着家乡的土,就不算流浪”。
周威勒住马,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递给那妇人。妇人接过干粮,对着周威连连磕头,“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孩子闻到干粮的香味,停止了哭泣,伸出小手想要抓,妇人赶紧把干粮掰成小块,喂给孩子吃,自己却一口没动。
周威看着这一幕,心里更坚定了要打赢这场仗的决心 —— 他要让这些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不再流浪,不再受羯族的欺负。
回到将军府时,冉闵正在书房等着他。书房里很简陋,只有一张青石案几,一把木椅,案几上放着邺城地图和那卷万民书,烛火在寒风中轻轻跳动,映在地图上,把 “邺城” 两个字照得格外清晰。
“校场的情况如何?” 冉闵抬头问道,目光落在周威的右腿上,“你的腿怎么了?冻伤了?”
“没事,将军,一点小伤。” 周威赶紧掩示,“两万五千人已集结完毕,剩下的五千人午时前能到。只是棉衣不够,还有三千弟兄穿单衣,要不要从将军府的库房里调一些?”
冉闵站起身,走到周威面前,蹲下身,掀开他的裤腿 —— 右腿上的冻伤已经发紫,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渗着血水。“还说没事!” 冉闵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却更多的是关切,“你是主将,若是伤了腿,怎么带兵打仗?”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冻疮膏,递给周威,“这是太医配的,赶紧涂上,别感染了。”
周威接过冻疮膏,心里一阵温暖。他知道,冉闵虽然平时严肃,却比谁都关心士兵。“将军,棉衣的事……”
“你去库房,把所有棉衣都调给士兵,不够的话,就把我的棉袍也拿去。” 冉闵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士兵们是汉人复兴的希望,不能让他们冻着。我是将军,就算冻着,也不能让弟兄们受委屈。”
“将军!” 周威的眼睛有些发红,他想说 “不用”,却知道冉闵的脾气,说了也没用。
“还有,你去通知李农将军,让他带着城西大营的将领,辰时三刻准时到校场。” 冉闵补充道,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石遵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不能有半点差错。”
“是!” 周威领命,转身走出书房。他走到库房,让库管把所有棉衣都装上车,一共一万八千件,不够的部分,他让人把将军府里所有人的棉袍都收了上来,包括他自己的。他知道,这些棉衣虽然不够,但至少能让弟兄们少受点冻。
冉闵看着周威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慨。周威从十二岁跟着他,如今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他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他走到案几前,拿起那卷万民书,轻轻展开,上面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汉人的苦难。他知道,今日的校场集会,将是汉人反抗的开始,也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一战 —— 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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