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静室。
凌穹的意念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却直抵林默生灵魂深处：“去或不去，抉择在你。”
他目光掠过窗外喧嚣街市，手中星河折扇无声流转，继续道：“于为师眼中，那几只护药凶兽不过土鸡瓦狗。然于你当下修为，确属险境。你随我修行日浅，虽已初掌灵能附着之术，然根基未固，正需此等险地砥砺锋芒。”
林默生刚放下爪间残存的鎏金蟹壳，闻言复眼顿时亮起。他这些日子早就手痒难耐，在地球时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如今困在虫躯里这么久，天天对着师傅这张古板脸，早就想找个机会大展身手了。至于采药救城主千金？等他采到药再说吧！
“师傅，弟子愿往！”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应。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那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碾压。林默生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万丈冰渊，每一寸甲壳都在发出哀鸣，连最简单的“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切，仿佛下一秒他的灵魂就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
这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却让林默生八足发软，险些从桌上滑落。
“既如此，为师有言在先。”
凌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此刻听在林默生耳中却重若千钧。他指尖折扇轻点桌面，眸光清冷如霜：
“入谷之后，生死自负。纵你命悬一线，为师亦绝不会出手相救。此非戏言，你若殒命其中，便是你道途终点。”
林默生的小爪子不自觉地攥紧，甲壳微微震颤。他刚刚才亲身体会过那种绝对的无力感，此刻更是明白师傅这话的分量。沉默数息后，他复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意：
“弟子明白！纵师傅不出手，弟子也愿意一试！这些时日承蒙师傅教诲，正想让师傅看看弟子的长进！”
凌穹凝视着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他袍袖微拂，一枚鸽卵大小、内蕴空间涟漪的淡蓝晶核现于掌心。那晶核表面布满了玄奥的道纹，仿佛承载着空间的奥秘。
“此物予你防身。”
他将晶核递至林默生爪前，语气稍缓：
“此乃三劫空冥兽的本命晶核，内蕴三次小挪移术。危机关头，注入灵能即可激发，可助你瞬移至百里之外。然切记——”
凌穹的声音转沉：“此物仅能使用三次。三劫之后，晶核崩解，再无退路。”
林默生郑重地用前肢接过晶核。虽然隔着甲壳，他仍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磅礴却脆弱的空间之力在微微震颤。想到师傅虽然表面上冷言冷语，却早早为他备好了这等保命之物，心头不禁一暖。
“谢师傅！”他小心地将晶核纳入腹内芥子灵囊，忍不住又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确认收好了，这才嘿嘿笑道：“师傅你就是太严肃了，您处处为我着想，却还是这般板着脸！”
凌穹不答，只是用扇子不轻不重地敲了敲他的甲壳，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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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万兽谷入口。
各方人马汇聚，气息驳杂而强悍。玄铁重铠的力士、符箓环绕的修士、驾驭异兽的驭兽师……显然都是为了谷中机缘而来。
凌穹执扇立于外围，淡然道：“觊觎机缘者众，能得之者寡。”
“没事！我有师傅在呢！”林默生紧趴在师父肩头，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数道凶戾气息，每一道都比当初追杀他的怪物要强大得多，小爪子不自觉地攥紧了师父的衣襟。
“为师不会出手。”凌穹语气平淡地重申。
“知道知道！师傅面冷心热嘛！”林默生暗自腹诽，按地球上的说法，他这师傅就是个标准的“钢铁直男”，关心人的方式都这么别扭。不过他可不敢真说出来——为啥？怕挨揍呗！
此时，几道按捺不住的身影化作流光，抢先冲入谷中弥漫的蚀魂瘴内，顷刻间便被灰雾吞没，再无声息。
“师傅，咱们快进去吧？”林默生有些着急地传念，“再晚点，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静心。”
凌穹折扇轻压他的甲壳，声音如清泉灌入林默生焦躁的心神：
“蚀魂瘴未散，其内迷心蝶正盛，此时入内，徒耗神魂。半个时辰后，瘴气自敛，蝶群归巢，方是时机。”
他语气转沉，如晨钟暮鼓：
“道途漫漫，躁进乃大忌。昨日你观铁甲地龙三息，寻其旧伤一击毙命，便是此理。那九幽还魂草生于幽冥寒潭畔千年未移，岂因片刻迟延而遁？然性命若失，万般皆空。”
这番话如清凉的泉水，渐渐浇灭了林默生心头的躁火。他复眼中的焦灼缓缓褪去，重新变得清明起来。是啊，昨天他就是靠着耐心观察才轻松解决了铁甲地龙，怎么今天反倒沉不住气了？
待日上三竿，谷口的蚀魂瘴果然渐渐稀薄。凌穹这才拂袖：“时辰至矣。”
他步履从容地踏入谷中，却总能精准地避开地面上颜色诡异的腐毒苔，以及那些看似普通、实则暗藏杀机的噬灵藤。同时不忘传音指点：
“留意叶背银斑，此乃迷心蝶卵巢，触之则神魂震荡。”
林默生一边牢记，一边暗自咋舌。这万兽谷果然步步杀机，若是没有师傅带领，他恐怕刚进来就要吃个大亏。
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凄厉的兽吼与兵刃破碎的刺耳声响！
凌穹身形微顿，带着林默生悄无声息地隐于一株巨大的龙血古树之后。
“是磐石巨猿。”
凌穹的意念冷静地传来：
“其腋下三寸有月牙白斑，是为罩门。细观其扑击轨迹，左臂下摆时必有瞬息迟滞。”
林默生连忙凝神望去。只见一头身披厚重岩甲的巨猿正在林间疯狂咆哮挥掌，每一次拍击都地动山摇。它脚下躺着一名修士，胸甲已然尽碎，气息全无。
巨猿转身时，腋下那簇与其他部位颜色迥异的白毛清晰可见。
“师傅，它动作太快了！”林默生努力聚焦复眼，却依旧只能捕捉到模糊的残影，“弟子……看不清那瞬间的迟滞！”
“无妨。”
凌穹的意念依旧平和，仿佛早有所料：
“记住此刻的‘看不清’。待你日后灵觉增强，动态视界自成，世间万物在你眼中皆会慢下来。修行之道，本就是不断超越自我认知的局限。”
这番话如同在林默生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他不再焦躁，而是静下心来，死死盯住巨猿的动作，努力将师尊的每一句指点与眼前的实战景象对应、烙印在灵魂深处。
生与死的残酷，与师尊看似冷漠实则用心的教诲，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比清晰地交织在一起。
一个与他平日跳脱性格截然不同的念头，悄然浮现：
“力量的提升固然重要，但这种对敌时冷静观察、寻找破绽的智慧，或许才是师傅真正想让我学会的……”
“原来……这才是修行。”
当这个明悟浮现时，他感觉自己对“修行”二字的理解，变得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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