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地脉净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波涤荡着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地下水域。岩壁上那些发光晶体持续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清辉,驱散魔气,压制着残余的两头盲齿地龙。
林轩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剑势再变。他不再与那皮糙肉厚的鳞甲硬撼,身形如风,剑光如电,专门刺向因净化气息压制而暴露出破绽的关节缝隙与相对柔软的口腔、眼眶。每一剑都刁钻狠辣,直指要害。
“攻其下盘!它们腹部的鳞甲最薄!”朱能也看出门道,扯着嗓子喊道,同时将身上最后几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几枚锈迹斑斑的旧铜钱、一小包不知名兽骨磨的粉——胡乱扔向盲齿地龙,虽无实质伤害,却成功吸引了其部分注意力,干扰了它们的感知。
两名金丹执事压力骤减,趁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御光罩,并开始配合林轩进行反击。受伤的狼妖战士也挣扎起身,虽已无力强攻,却凭借敏捷的速度在外围游走牵制。熊妖战士则依旧将双掌抵在陈寻背后,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温和的妖力,只是此刻它的眼神中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专注与期盼——它感觉到,道子体内那股沉寂的力量,似乎正在与外界这奇异的净化气息,产生着某种缓慢而玄奥的共鸣。
战斗很快进入尾声。失去了魔气环境的支撑,又被地脉净化之力持续削弱,两头盲齿地龙如同陷入泥沼的猛兽,空有蛮力却难以施展。在林轩精准的剑光与众人配合下,很快便接连被刺穿要害,发出不甘的嘶鸣,轰然倒地,墨绿色的污血染黑了一片水域。
当最后一头魔物停止挣扎,这片被隔绝的角落终于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伤口被水流冲刷的刺痛。
危机暂解,但更大的困境依旧横亘在眼前——退路被巨石彻底封死,前路闸门紧闭,大部队音讯全无。他们如同被困在巨大岩石气泡中的小鱼,氧气(灵气)与希望都在飞速流逝。
“清点人数,检查伤势,节约真元。”林轩拄着剑,脸色苍白,气息起伏不定。刚才的战斗他消耗最大,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
一番清点,十一人小队,除了陈寻昏迷,熊妖战士妖力损耗巨大外,人人带伤。一名普通弟子在刚才的防御中被盲齿地龙尾巴扫中,胸骨塌陷,气息奄奄。狼妖战士也伤势不轻,行动困难。储备的丹药早已用尽,连朱能那些偏门药粉也所剩无几。
“道子……还是没醒。”朱能凑到陈寻身边,仔细看了看,又探了探鼻息,忧心忡忡地低声道。虽然刚才出现了净化光晕的异象,但陈寻本人依旧毫无苏醒的迹象。
林轩走到那堵住缝隙的巨石前,运起残存真元尝试推动,巨石纹丝不动。他又仔细检查了周围的岩壁,试图找到其他可能的出口或薄弱点,却一无所获。这里就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囚笼。
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冰冷的水草,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刚刚经历死战,击退魔物,却发现自己仍然身处绝境,这种落差比单纯的绝望更加摧残意志。
“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一名手臂受伤的弟子看着周围漆黑的水域和冰冷的岩壁,声音带着哭腔。
“闭嘴!”林轩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洛风能从这里过去,还留下了机关提示,说明此地必有其他出路!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他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暂时稳住了军心。但出路在哪里?
“林师兄说得对。”朱能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尤其是那些发光的晶体和刚才涌现净化气息的源头。“你们发现没有,那些光……还有刚才那阵怪风一样的气息,好像都是从水下面,更深处冒出来的?”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对啊!刚才那扭转战局的净化气息,并非来自闸门另一边,也不是凭空产生,其源头……似乎就在他们脚下的水域深处!
“水下面?”林轩看向幽深不见底的水域。地下湖水冰冷刺骨,阴秽魔气虽然被暂时驱散,但难保深处没有其他危险。而且,他们的避水符箓效力也在持续减弱。
“我去看看!”那名伤势较轻的金丹执事自告奋勇。他服下仅存的一点提神药渣,重新激发快要失效的避水符,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平静得可怕。就在众人等得心焦时,哗啦一声,那名执事猛地冒出水面,脸上带着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急促道:“下面!下面有东西!不是一个简单的湖底!我看到……有坍塌形成的斜坡,斜坡尽头,好像……好像有一条被乱石半掩的水道!很窄,但水流是流动的!而且,越靠近那水道,刚才那种净化气息就越明显!”
绝处逢生!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立刻准备!带上伤员,下去!”林轩当机立断。
没有时间犹豫。众人简单处理了最紧急的伤势,将那名胸骨塌陷的弟子用剩余布料固定好,由两名伤势较轻的弟子搀扶。狼妖战士咬着牙自己行走。熊妖战士则与另一名弟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陈寻所在的水橇。
再次潜入冰冷的水中,向着执事指引的方向下潜。
水下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岩壁上零星的发光晶体提供微弱照明。潜下约十丈,果然看到一个因岩层坍塌形成的、倾斜向下的碎石斜坡。斜坡尽头,乱石堆积,但在石缝之间,隐约可见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缝隙,水流正持续不断地从缝隙中涌出,带来阵阵清凉之意和更加清晰的净化气息。
林轩率先游到缝隙前,仔细观察。缝隙内黑暗无光,不知通向何处,水流速度平缓。他尝试将神识探入,却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阻隔——那正是净化气息的源头,似乎形成了某种天然屏障。
“我先探路。”林轩回头示意众人等待,然后身形一缩,如同游鱼般钻进了那道狭窄的缝隙。
缝隙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游),豁然……并未开朗,但通道确实变得宽敞了一些,足以容两人并行。水流依旧平稳,净化气息更加浓郁,甚至让林轩因为战斗和绝望而紧绷的神魂都感到一丝舒缓。
他小心翼翼地前进,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通道蜿蜒曲折,但方向似乎一直指向斜下方。游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不是岩壁矿物的冷光,而是一种更加柔和、更加……有人为痕迹的微光!
林轩加快速度,游到近前,发现通道在此处骤然变得开阔,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下洞窟。洞窟的一侧岩壁上,竟然镶嵌着几枚散发着乳白色温润光芒的珠子——正是修仙界常见的照明珠!虽然光芒黯淡,显然能量即将耗尽,但这无疑是人为留下的痕迹!
更令人振奋的是,在照明珠下方,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上,赫然用利器刻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却清晰,正是洛风的笔迹:
“循此光,逆流上三百丈,可见天光。然出口隐于瀑布之后,外有魔踪,慎之又慎。吾先行一步,望后来者珍重。若见陈兄,代问安好。——洛风留。”
洛风!他果然平安通过了这里!而且留下了明确的指示!出口就在逆流而上三百丈,隐于瀑布之后!
林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折返,将好消息带回。
众人闻讯,无不欣喜若狂,疲惫伤痛仿佛都减轻了几分。绝境之中,终于看到了确凿的逃生希望!
“逆流而上三百丈……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恐怕不易。”那名伤势较重的金丹执事担忧道。
“无论如何,必须一试。”林轩看着依旧昏迷的陈寻,还有身边这些伤痕累累却眼神重新燃起希望的同伴,“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大家相互扶持,节省气力。朱师弟,你那些驱邪避瘴的东西,还有吗?”
朱能苦着脸掏了掏:“就剩这点压箱底的‘醒神粉’了,能顶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队伍重新整顿,怀着忐忑与希望,钻入那道狭窄缝隙,沿着洛风指引的方向,开始逆流而上。
通道果然越来越宽阔,水流虽然逆向,但并不算特别湍急。那浓郁的净化气息持续存在,有效地抵御着水中残余的阴秽。照明珠的光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然而,前行之路并不轻松。逆水行舟,本就耗费气力,更何况众人大多带伤,真元妖力几近枯竭。时不时需要停下来喘息,相互输送微薄的真元以维持避水符箓。陈寻依旧由熊妖战士和另一名弟子拖拽,负担沉重。
行至约两百丈时,前方水流声忽然变得宏大起来,轰隆作响!同时,照明珠的光芒到此为止,前方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水声轰鸣。
“是瀑布!”林轩判断,“洛风说出口隐于瀑布之后。大家小心,抓紧岩壁,我们冲过去!”
最后的冲刺!所有人都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紧跟着林轩,迎着越来越响的水声和愈发汹涌的逆流,奋力向前游去!
哗——!
巨大的水压和冲击力迎面而来!他们仿佛闯入了一条咆哮的水龙体内!视线完全被翻滚的白沫和黑暗占据,身体被水流裹挟着、冲撞着,几乎失控。
就在众人感觉气力将尽,避水符箓即将彻底失效时,前方猛地一亮!
不是出口的天光,而是……一片朦胧的、被水幕扭曲的微光!他们已经置身于瀑布之后!
林轩奋力稳住身形,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抹去脸上的水,向前望去。只见瀑布水帘之后,果然是一个隐藏的、被垂挂藤蔓和水流半掩的洞口!洞外,隐约可见朦胧的天光,以及……连绵起伏的、被淡淡雾气笼罩的山丘轮廓!
隐龙丘!他们真的到了!
狂喜还未升起,洛风最后那句警告便在心头响起——“外有魔踪,慎之又慎。”
林轩立刻示意众人噤声,隐匿气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边缘,透过水帘缝隙向外观察。
洞外是一个隐蔽的山谷,草木葱茏,雾气弥漫,看上去宁静祥和。但林轩锐利的目光很快便发现了异常——山谷边缘的几处高地上,残留着简易的、绝非天然形成的掩体和了望痕迹!虽然此刻空无一人,但那痕迹很新!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极其淡薄、却难以完全掩盖的……魔气残留!
这里果然并不安全!魔道来过,或者……仍有监视!
“外面有埋伏痕迹,可能有魔道眼线。”林轩退回,沉声道,“不能直接出去。先在此处瀑布后隐蔽,恢复体力,观察情况。”
希望就在眼前,却又被一层危险的薄纱隔开。众人只得压抑住激动,在瀑布轰鸣声的掩护下,藏身于这水帘之后的狭小空间,抓紧时间调息恢复,处理伤势。
陈寻被安置在一块较为干燥的石台上。脱离了危险的水域,来到这相对“正常”的环境,他眉心处的守护印记似乎微微亮了一丝,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熊妖战士终于可以撤回妖力,瘫坐在地,大口喘息。它看着昏迷的陈寻,又望向洞外那朦胧的山谷,低声对狼妖战士说了几句。狼妖战士点点头,挣扎着走到洞口附近,凭借妖族敏锐的感知,警惕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朱能凑到陈寻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看了看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清心草粉末,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喂进陈寻口中。“陈师兄啊陈师兄,咱们可是千辛万苦杀出来了,你可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啊……”
林轩则与两名金丹执事低声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如何在不惊动可能存在的魔道眼线的情况下,与隐龙丘的聚集点取得联系?洛风此刻又在哪里?是已经安全进入聚集点,还是仍在附近与魔道周旋?
绝境虽通幽,然前途仍多舛。隐龙丘的迷雾之后,等待他们的,是温暖的港湾,还是更加危险的陷阱?而陈寻体内那与地脉净化之力、与古老剑印的共鸣,在这新的环境下,又将发生怎样的变化?
水声轰鸣,掩盖了所有的低语与思量。洞口之外,山谷寂静,雾气缓缓流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又仿佛隐藏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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