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一直都知道,鲁肃之才,并不在他之下,有时候看的比他更远。
鲁肃也不推辞,缓缓说道:
“其一,如公瑾所言,我江东扶持刘琦,分化荆州。但荆州士子,世家却未必支持他,刘琦的人望不足以抗衡刘备;
其二,若刘琦真有不测,我等以刘琦讨公道名义进取江陵,如果刘备放弃江陵,固守荆南与夏口,江陵便成孤城;或者我等先攻夏口,江陵必救。如今江陵、荆南、夏口掎角之势已成,急时难下。
其三,我江东与刘备为荆南尺寸之地,争得你死我活,此正是曹操乐见。”
周瑜沉默,鲁肃说的他又何尝不知。
曾经,他与那个男人彻夜长谈。
他们对未来的规划就是,全据荆益,划江而治,以抗北方。
周瑜深深叹口气道:“子敬可有良策?”
鲁肃见孙权、周瑜看向自己。
他坐直身体,神色郑重地抛出了他的核心战略:
“主公,肃之愚见,与其扶植难以成事的刘琦,不如…联姻刘备,结为秦晋之好!”
“联姻刘备?”孙权闻言,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这个提议吸引了。
“然也。”鲁肃从容道来,
“此策有三大益处:
其一,名正言顺,固盟安内。嫁妹于刘备,是江东嫁妹,门当户对。此举可向天下昭示孙刘联盟坚不可破,既能安定我江东内部人心,亦可北慑曹操,使其不敢轻易南下。
其二,以姻亲破隔阂,启荆吴贸易之利。江东坐拥江海之利,鱼盐产量冠绝天下;而荆州地处咽喉,巴蜀的蜀锦、丹砂,中原的麻布、西域的香料药材,这些皆是江东稀缺之物。此前因战乱,长江航道不畅,两地贸易停滞。联姻之后,江东船队可直接从长江航线出发,北上西进售出我江东之物,获利必丰。
其三,也是关键——夏口【就是武汉南岸】。”
鲁肃图穷匕见,目光炯炯:
“待姻亲已定,我方便可向刘备陈说利害:请其将夏口‘暂借’于我江东驻防,以全联盟之谊,安盟友之心。
如得夏口,我等全据长江以南,防线可推至长江沿线,我西北一线则无忧矣。
理由有二:
首先,我江东亲自与曹操血战于赤壁,然好处全被刘铭所得,为保联盟稳固,夏口归我江东,合情合理!
其次,夏口地处江东上游,乃我门户所在,让我江东将士寝食难安。”
“妙啊!”孙权忍不住击节赞叹,“子敬此计,可谓老成谋国!联姻是情分,索要夏口是道理。刘备若重联盟,便不好拒绝;他若拒绝,便是心怀异志,联盟破裂的责任便不在我等,到时候……”
周瑜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鲁肃的策略柔中带刚,让刘备难以拒绝,还给他周瑜赤壁大胜的体面。
既有对鲁肃战略的钦佩,也有一丝计划被推翻的失落,但更多的,是看到了一个更稳妥、更有效的破局之道。
周瑜闭目半晌,睁开眼睛后还是‘雅量高致’周公瑾:
“子敬之策,确实更为稳妥。得夏口,则我江东门户无忧,可将防线推进至长江中游。届时,无论北上,亦或西进,均由我定。”
他看向鲁肃,由衷赞道:“子敬之才,瑜不及也。此策,可行!
不过,可制定联姻刘铭,毕竟小妹芳心暗许已久啦!”
“啊?!竟有此事?”这下轮到鲁肃惊诧了。
周瑜笑而不语,他也是不小心从大小桥姐妹闲聊的对话中得知。
这样提一句,也算是为自己算计孙玥的亏欠,稍加弥补吧。
“某倒是略知一二,小妹已经长大了。哎,作为兄长,这几年对她也是疏忽了。”坐在上首的孙权笑道。
决策已定。
孙权当即拍板:“便依子敬之策!即刻筹备,遣使前往江陵,议联姻,图夏口!”
随后,孙权郑重道:“子敬,你与刘备熟悉,还得你走一趟啊!”
“肃领命!”
南郡。
一切处于紧张与忙碌中。
刘备亲自率军北上,兵锋已到宜城,直指襄阳。
这也让他的“宜城亭侯”爵位终于名副其实。
与此同时,军师中郎将徐庶则挥师西进,一路抚定南郡西部诸县,其前锋斥候已能望见益州巴郡的群山。
然后就是诸葛亮组织南郡百姓春耕。
刘备偶尔还会亲自下地干活,他与诸葛亮一人带着一顶草帽蹲在田间与老农攀谈,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这是左将军与其长史。
刘铭则带着队伍南下,全面接管了于禁、李典仓皇撤离后废弃的巴丘营寨。
此地控扼洞庭入江之口,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在廖立的主持下,营寨被重新修缮加固,而在临湖的一处高地上,一座三层高的木石楼阁也拔地而起。
此楼的本意,是作为军事了望塔,监视浩渺洞庭与奔涌长江交汇处的舟船动向,故命名为“望江楼”。
这一日,楼阁初成。
刘铭与廖立一同登楼验收。
站在这制高点上,但见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横无际涯,长江如一条奔腾的玉带,滚滚东去。
水天一色,气象万千,令人胸襟为之一阔。
此时,刘铭心中想的不是曹操、孙权,也不是襄阳、江东。
一段跨越千年的记忆碎片,悄然浮现于脑海——‘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乃重修岳阳楼……’
一股莫名的文(中)青(二)情怀涌上心头,他本想即兴赋诗一首,彰显一下穿越者的文采,奈何搜肠刮肚,最终也只憋出一句李白的“唯见长江天际流”,顿觉词穷,颇有几分尴尬。
为了掩饰这小小的窘迫,他轻咳一声,故作深沉地远眺湖面,对身旁的廖立道:
“公渊,你说……我等将此‘巴丘’之名,改为‘岳阳’,如何?”
廖立闻言一愣,有些跟不上自家公子这跳跃的思维。
他仔细品味了一下:“岳阳……山南水北为阳,此城位于洞庭湖之东,似不符‘阳’之位。不过,‘岳’者,山也,寓意崇高稳固;‘阳’者,光明温暖。寓意极佳,作为地名,倒也大气。只是……子续为何突然想起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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