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灯光冰冷如霜。苏岑戴着橡胶手套，手中的解剖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寒光。杜文松的尸体再次被推上了解剖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甜味。
“常规毒理筛查没有发现异常。”苏岑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平静无波，“但秦教授的假设提醒了我。有些物质，常规检测是无法发现的。”
林瑶和秦风站在观察窗外，透过玻璃注视着里面的操作。林瑶双手抱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秦风则安静地站着，目光专注，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刻入脑海。
“如果凶手真的使用了某种方法干扰死亡时间判断，”苏岑一边操作一边解释，“他可能使用了植物生物碱，或者某些合成的激素类物质，它们能影响尸僵和尸斑的形成速度。”
她取下一系列组织样本，包括肝脏、大脑和眼球玻璃体液。“这些需要送到省厅做更精密的分析，结果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来。”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与此同时，技术科的同事正在疯狂筛查杜文松家周边的所有监控录像。小李双眼通红地盯着屏幕，快进键被反复按下。
“杜教授家所在的街区是老城区，监控探头不多。主要路口有一个交警的摄像头，还有几家商铺门口的私人监控。”小李向赶回来的林瑶和秦风汇报，“我们已经排查了杜教授死亡当天，从下午到晚上的所有录像。”
“有发现吗？”林瑶问。
小李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了点头：“没有直接拍到赵坤出现在杜文松家附近的画面。但是……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片段。”
他点开一个视频文件。画面来自杜文松家斜对面一家便利店门口的摄像头，角度正好能拍到杜文松家的大门一角。时间显示是杜文松死亡当天的下午4点32分。
一辆深灰色的厢式货车停在了杜文松家门口。车身上印着“精准钟表维修”的字样和一个电话号码。
“这辆车停了大概二十分钟。”小李说，“一个穿着工作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抱着一个纸箱进了杜文松家。大约二十分钟后，他空着手出来，开车离开。”
“查过这个‘精准钟表维修’了吗？”林瑶立刻问。
“查了。”小李的表情有些古怪，“工商注册信息是假的，那个电话号码也是空号。我们追踪了那辆货车的轨迹，它在城西的一个废弃停车场被找到，已经被烧毁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时间呢？”秦风突然开口，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上，“下午4点32分到4点52分。赵坤那个研讨会是晚上7点半开始。从杜文松家到师范大学，车程最多一小时。他有充足的时间。”
“但这不能证明什么。”林瑶理性地反驳，“即使这个维修工就是赵坤假扮的，他进入杜文松家时杜教授还活着，这只能证明他当天下午去过，无法证明他杀了人。除非我们能推翻法医的死亡时间推断。”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法医实验室的方向。突破口，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时间本身。
秦风走到白板前，上面贴着杜文松家所有钟表的照片，指针无一例外地停在3:47。
“如果赵坤下午就去了杜文松家，”秦风若有所思，“那他为什么要调整所有钟表到3:47？如果谋杀发生在下午，这个时间点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谋杀发生在晚上，他又是如何在不在现场的情况下，让所有钟表精准停摆的？”
他拿起那张在旅行钟里发现的纸条，看着上面的罗马数字：II - VII - IV - Ix - V。
“我们一直假设，这些数字代表的是下一个作案时间，2月7日3点47分。”秦风的声音低沉下来，“但如果，这个密码有多层含义呢？如果它同时也指向了杜文松案中的某个关键？”
林瑶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串数字：“你是说，它可能也代表了杜文松案的真实时间？”
“III - IV - VII……”秦风喃喃念着，“3, 4, 7…… 3点47分？不，太简单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这些数字，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
II, VII, IV, Ix, V —— 2, 7, 4, 9, 5
忽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秦风扶住了白板边缘，眼前的数字开始扭曲、旋转。
黑暗再次笼罩了他的视野。这一次，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片段，而是一个连续的场景：
· 视角很低，像是在匍匐前进。粗糙的木地板摩擦着膝盖。空气中是浓郁的檀香味和……一丝血腥味。
· 视线前方，一双穿着棕色皮鞋的脚站在地板上。那是杜文松的脚。他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 一个低沉的声音（是赵坤！）带着一种近乎吟诵的语调说：“……时序之轮，不可逆转。第十七节点，清算之时已至。”
· 杜文松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接受我的命运。但你们阻止不了他，阻止不了‘逆光者’……”
· ‘逆光者’？这个词让秦风的意识剧烈震颤了一下。
· 接着，是利器刺入身体的闷响。杜文松倒下的身影遮蔽了视线。那双棕色皮鞋踉跄着退后，消失在视野里。
· 然后，那双穿着工作裤和橡胶鞋的脚（是那个“维修工”！）走了过来，开始调整座钟的指针。指针被精准地拨向——3:47。
· 在指针定格的那一刻，秦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动，看到了钟面玻璃的反光。反光中，映出了一张苍白、惊恐的……孩子的脸！
影像戛然而止。
秦风猛地喘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林瑶和小李正紧张地扶着他。
“秦风！你怎么样？”林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急切。
“下午……谋杀发生在下午！”秦风抓住林瑶的手臂，语气肯定，“我看到了！赵坤下午就动了手！那个维修工是他的同伙，负责事后去调整钟表，制造时间假象！”
“你看到了？”林瑶追问，“你看到了过程？”
秦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无法解释那诡异的、如同孩童般的低视角，以及那个称呼——“逆光者”。这和他之前接收到的死者临终片段完全不同，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的记忆。
“我需要再去一次现场。”秦风挣扎着站起来，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杜文松家里，一定有我们遗漏的东西。那个旅行钟，那个密码……答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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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杜文松的老宅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警方封锁尚未解除，宅邸内部保持着原样。
林瑶和秦风打着手电，再次走进了这个充满停滞时间的空间。手电光柱扫过满墙的钟表，那些停在3:47的指针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不速之客。
秦风直接走向书房角落的那个旅行钟。他再次按下底部的按钮，打开钟盖，取出那张写着罗马数字的纸条。
“II - VII - IV - Ix - V……”他轻声念着，手电光照射在纸条背面。忽然，他注意到在光线的特定角度下，纸张表面有极细微的凹凸痕迹。
“有盲文！”秦风心中一凛。
林瑶立刻凑过来。她对盲文有所了解，仔细地用手指触摸着那些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的凸点。
“不是标准的盲文……像是一种自创的密码符号。”林瑶皱眉，“需要专业人士破译。”
“也许不需要。”秦风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旅行钟的内部结构。他小心地拆卸下钟表的机芯，在齿轮和发条之间，发现了一张卷起来、被巧妙隐藏的透明胶片。
他将胶片对着手电光，上面用极细的激光刻印着一系列复杂的数学公式和……一个清晰的钟表内部齿轮结构图。在图示的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
“时间之隙，存于第七齿轮与第五摆锤之间。校准之法，见于序列。”
序列？ 秦风立刻看向手中的罗马数字纸条。
II - VII - IV - Ix - V —— 2, 7, 4, 9, 5
“这不是日期和时间！”秦风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一个操作序列！对应的是钟表内部的结构！第二个齿轮，第七个卡榫，第四个连杆……它是在指导如何‘校准’这个旅行钟！”
“校准？校准到什么时间？”林瑶追问。
秦风没有回答，他已经拿起工具，按照胶片上的图示和纸条上的序列，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旅行钟内部那些微小的零件。他的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仪式。
林瑶屏住呼吸，看着他的操作。随着秦风最后一个步骤完成——轻轻拨动那根独特的第五摆锤，旅行钟内部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然后，奇迹发生了。
旅行钟的指针并没有开始走动，而是突然弹开了一个更加隐蔽的夹层。一枚小小的、古老的青铜钥匙，从夹层中滑落出来，掉在秦风的手心。
钥匙造型古朴，上面刻着与杜文松笔记本上类似的、如同蔓藤般缠绕的奇异符号。在钥匙柄上，清晰地刻着一个数字：
“Ix” —— 9。
“第九号……”秦风握紧钥匙，抬头看向林瑶，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这不是凶手的杀人预告。这是杜文松留下的线索！他预感到危险，所以留下了这个。这枚钥匙，很可能指向‘时序会’的另一个据点，或者……某个保存着他们秘密的地方！”
“而那个维修工调整所有钟表到3:47，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死亡时间的假象，”林瑶瞬间贯通了思路，“更是为了掩盖这个旅行钟的特殊性！如果所有钟表都指向同一个错误时间，那么唯一一个需要复杂操作才能‘校准’并给出真正线索的钟，就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时间的缝隙，就这样在秦风的“直觉”与杜文松预设的“证据”交汇处，被悄然撬开。
他们找到了钥匙，但锁孔在哪里？
墙上的挂钟，指针依然顽固地指着3:47，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世人对时间认知的肤浅。
窗外，夜色浓重，距离2月7日凌晨3点47分，又近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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