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瘦西湖畔一处僻静的茶肆雅间内,气氛有些凝滞。窗外是潋滟湖光与依依垂柳,窗内,李叔、卫鑫眸与刚刚被“请”来的钟清欢相对而坐。周明德抱着臂膀,如同一尊门神般立在门口,堵死了所有去路。
钟清欢虽然面色还有些发白,眼神中也残留着昨夜被当场拆穿把戏的惊悸,但那股子混不吝的纨绔劲儿却又冒了上来。他斜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浮沫,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怎么?费这么大劲儿把本公子‘请’来,就是看你们这几个北佬喝茶?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想让本公子给你们当牛做马?呵,做梦!”
李叔眉头紧皱,强压着火气。卫鑫眸却神色不变,轻轻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钟清欢:“钟公子误会了。我等并非要公子为奴为仆,只是觉得公子一身‘本事’,用在欺瞒亲父、戏耍寻常商贾身上,未免太过……可惜。”
“可惜?”钟清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本公子乐意!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难不成像你们一样,装模作样,辛苦奔波?”
“逍遥快活?”卫鑫眸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淡,“若真逍遥,为何要屡屡变换身份,行那鬼祟之事?若真快活,为何每每得手之后,眼中只有得意,却无半分充实?钟公子,你骗来的金山银山,可曾让你夜里睡得安稳?可曾让你在这扬州城内,赢得半分真正的敬重?”
钟清欢拨弄杯盖的手顿住了,脸色阴沉下来。卫鑫眸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到了他内心某个不愿触及的角落。
“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他有些恼羞成怒。
卫鑫眸却不理会他的色厉内荏,缓缓站起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钟公子既然不信,不妨随我们去看一看,这扬州城的繁华底下,究竟藏着多少真正该被‘戏耍’之人。”
接下来的两日,卫鑫眸并未强迫钟清欢做什么,只是带着他,如同寻常游客般,在扬州城内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但他们的“闲逛”却颇有针对性。
他们去了城南的米市,卫鑫眸指着那个最大的米行“丰泰号”,低声对钟清欢说:“此店东家姓赵,与漕帮、官府勾结,每逢青黄不接或稍有灾情,便囤积居奇,操纵米价,去年春荒,逼得城西数户贫民卖儿鬻女。”钟清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赵老板腆着肚子,正在店门口呵斥一个因无力购买高价米而苦苦哀求的老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倨傲与贪婪。
他们又转到城东的绸缎街,卫鑫眸点出那家招牌最亮的“锦绣阁”:“东家姓钱,表面光鲜,背地里却与织造局小吏串通,以次充好,强压织工工钱,若有不服,便诬陷其盗取宫中图样,送入大牢,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恰在此时,他们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织工妇人从“锦绣阁”后门被轰了出来,手里攥着微薄的工钱,脸上满是悲愤与绝望。
他们还“偶遇”了专放印子钱、利滚利逼死人的钱庄老板,勾结盐枭、欺行霸市的盐行管事……卫鑫眸如同一个冷静的账房,将这些人表面的光鲜与暗地里的龌龊勾当,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摊开在钟清欢面前。
钟清欢起初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但看着那些为富不仁者趾高气扬的嘴脸,听着受害者的无声哭泣与控诉,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以往行骗,多是为了刺激和钱财,目标选择也随心所欲,从未如此集中、如此清晰地直面这些真正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
“看见了吗?”卫鑫眸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力量,“你的‘本事’,若只用来自欺欺人,或是欺负些小门小户,不过是市井无赖的把戏,徒增笑耳。但若用在这些人身上……”他顿了顿,看向钟清欢,“那便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钟清欢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光彩所取代。他骨子里那份不安分、喜欢挑战和寻求刺激的因子,似乎被引向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那个赵胖子,”钟清欢忽然指着“丰泰号”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邪气的笑容,“他不是喜欢囤米吗?小爷就让他‘囤’个够!”
卫鑫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并未具体指示,只是看似无意地提点了几句:“听闻赵老板最近正为一笔即将到期的漕粮担保发愁,对手似乎是个背景不明的外地客商……而钱老板,似乎对他新纳的那房小妾的‘表哥’颇为信任,在合伙做一桩海外奇珍的买卖……”
钟清欢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心领神会。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同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又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猎豹。
接下来的日子,钟清欢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流连于烟花之地,而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对着地图和不知从哪弄来的资料沉思。他根据卫鑫眸提供的零散信息和自己的渠道,开始精心编织骗局。
对付“丰泰号”的赵老板,钟清欢化身一位背景深厚、挥金如土的“京城贵戚”,通过巧妙的“偶遇”和令人咋舌的消费能力,迅速取得了赵老板的信任。然后,他透露有一批低价“官仓陈米”急需出手,可让赵老板中间转手,赚取巨额差价,但需大量现银保证金。赵老板利令智昏,又贪图对方“贵戚”身份可能带来的长远好处,几乎掏空了家底凑足保证金。结果,到了交割之日,“贵戚”与“陈米”一同人间蒸发,赵老板血本无归,还因无法兑现之前的漕粮担保而面临巨额赔偿,急得几乎上吊。
对付“锦绣阁”的钱老板,钟清欢则易容成钱老板新纳小妾那位远道而来的“海商表哥”,凭借对海外珍玩的“渊博知识”和对小妾喜好的精准拿捏,很快赢得了钱老板的信任。他谎称有一船稀世宝石和香料即将到港,邀钱老板入股,钱老板被那描绘的天价利润冲昏头脑,投入巨资。结果,“海船”迟迟不到,“表哥”也消失无踪,钱老板这才惊觉上当,人财两空,还因动用大量流动资金导致铺面周转不灵,濒临破产。
钟清欢手段高明,计划周密,行事不留痕迹。看着往日那些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奸商们,如今或如丧考妣,或气急败坏,或惶惶不可终日的狼狈模样,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快意。这快意,远胜于以往任何一次恶作剧得手后的得意,那是一种仿佛拨云见日、扬眉吐气般的成就感,一种“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般的、行于黑暗却服务于光明的复杂满足感。
他站在暗处,看着钱老板在紧闭的店门前捶胸顿足,忍不住对身旁的卫鑫眸低声道:“原来,坑人……也能坑得这么痛快。”
卫鑫眸看着他眼中那簇与以往不同的火焰,知道这颗难以驯服的棋子,终于开始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转动了。他淡淡一笑,并未多言。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而钟清欢的“偏才”,注定将在黄沙堡未来的棋局中,扮演一个独特而不可或缺的角色。扬州城的这潭深水,因为自己这伙“过江龙”,开始掀起不同以往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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