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日出之前，我要“枉死城”外围三千里，人畜清空。地府办事，活人……回避。”
林耀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拾遗斋内轰然炸响。
茶台边氤氲的热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雷雀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死死盯着林耀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外围三千里……人畜清空？
那是什么概念？
那意味着数十座城市、上百个幸存者据点、数千万活生生的人，要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完成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迁徙！
这不是命令。
这是神罚！
白发长老佝偻的身影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一样的灰白。
然而，林耀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们的反应。
他甚至没有回头，径直走回茶台，从容地坐下，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仿佛刚才那句足以让整个华夏战区天翻地覆的话，不过是随口一句“天凉了，加件衣”的提醒。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白发长老和雷雀，就像两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像。
不是不想动，是不敢。
在说出那句话后，林耀整个人的气场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他是一个藏于凡俗、令人敬畏的神秘强者；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尊高坐神座，漠然俯瞰凡尘的神只。
他的淡然，就是神性。
他的平静，就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知过了多久。
“噗通。”
白发长老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木凳上。
他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睛里，最后一点挣扎与权衡，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苦涩。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他以为自己是来谈一场改变世界格局的交易，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前来觐见神明，献上贡品的凡人。
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眼看林耀只是自顾自地品茶，似乎对“枉死城”这块人类议会的心头大患根本提不起兴趣。白发长老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从中山装的内袋里，又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什么诡异核心，也不是天材地宝。
只是一块薄薄的，款式老旧的军用电子数据板。
他双手捧着数据板，身体前倾，声音沙哑到了极点，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林先生，议会……还有一个请求。”
“也是我们……唯一的请求。”
林耀品茶的动作没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白发长老颤抖着点亮了数据板。
嗡。
一道柔和的光幕投射在半空。
光幕上没有复杂的地图，没有海量的数据，只有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名字。
一个又一个，成千上万。
雷雀看到那份名单的瞬间，眼眶猛地就红了。
她认识上面的很多人。有她的战友，有她的前辈，有些名字，她只在冰冷的纪念碑上见过。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是守护这个国度的英雄。
“这是天穹议会成立以来，所有为守护人类、在对抗诡异的战斗中……阵亡的将士名单。”
白发长老的声音在发颤，他指着那片冰冷的名字海洋。
“议会不要别的，只要林先生一个承诺。”
“为他们……为我们华夏所有牺牲的英雄，提供一个“轮回”的机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希冀。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魂魄早已消散，我们知道，这很难……甚至，根本不可能。”
“但这是他们应得的！他们不该就那样……毫无价值地消失！”
说到最后，这位守护了这片土地一生的老人，声音已经哽咽。这是他为自己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们，发出的最卑微，也是最沉重的恳求。
空气，再次凝固。
咚。
一声轻响。
林耀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终于放下了茶杯，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穿过茶气，落在了白发长老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
然后，他笑了。
不是之前评价材料时的玩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赞许的，满意的微笑。
【腹诽：总算摸到点门道了，学会怎么跟‘神’做生意了。】
【腹诽：一座枉死城，不过是一块大点的地皮，外加一批灵魂原材料。虽然稀有，但并非不可替代。】
【腹诽：可这份名单……不一样。】
林耀的视线扫过光幕上那成千上万的名字。
在他眼中，这不再是冰冷的文字。
这是凝结了整个华夏战区数十年来，最纯粹、最庞大的一股“守护”执念！
这是一种另类的，“香火”！
【腹诽：用一个虚无缥缈的‘轮回’承诺，就将人类最高权力机构与无数英雄的‘信仰’，彻底锚定在地府的秩序之下。这不叫交易，这叫递交‘投名状’，是主动将人类的气运，与我这尊新神……彻底捆绑。】
枉死城，是承载地府神国的物理“基石”。
而这份名单，这份承载着无数牺牲与荣耀的“信仰”，才是让“基石”真正稳固的“水泥”！
【腹诽：这投名状，比一座城池，有分量得多。】
林耀收回了视线，整个人的气质再度回归那种绝对的平静。
他看着面前几乎要虚脱的白发长老，和一脸紧张的雷雀。
然后，平静地吐出了四个字。
“交易，达成。”
轰！
这四个字，比之前那句“活人回避”的冲击力还要大上百倍！
白发长老浑身一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如果不是雷雀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
“谢……谢林先生！”老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嘴唇哆嗦着，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雷雀也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成了！
人类历史的走向，从这一刻起，将彻底改变！
他们终于，为那些牺牲的英雄，争取到了一个应有的归宿！
林耀没有理会两人的激动。
他伸出手，指了指半空中的那份名单。
“名单，留下。”
“是！是！”
白发长老连忙将数据板递了过去，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林耀随手接过，动作像是在接过一张无关紧要的菜单。
他看着面前激动到不能自已的两人，又补充了一句。
“给他们轮回的机会，可以。”
白发长老和雷雀脸上同时爆发出狂喜。
但林耀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来自九幽的寒冰，瞬间浇灭了他们的所有狂热。
“但地府有地府的规矩。”
他的手指在数据板的屏幕上轻轻划过，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功是功，过是过。”
“上了我的生死簿，他们生前的一切，无论是泼天的功劳，还是针尖大的过错，我都会一笔一笔，算个清楚。”
“有功者，入轮回，享福报。”
“有过者……”
林耀的视线扫过两人。
“先入我地府，受刑赎罪。罪孽清偿之后，再谈轮回。”
白发长老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雷雀更是心头狂跳。
地府，不仅要收纳英魂，还要……审判英雄？
这……
林耀看着两人脸上的惊愕，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的地府，代表的是绝对的秩序。”
“在我的秩序里，没有英雄，也没有罪犯，只有功与过。”
“你们，明白吗？”
白发长老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他只能低下那颗高傲了一辈子的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明白。”
他明白了。
这位阴天子，不是在跟他们商量。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即将覆盖整个世界的，全新的，冰冷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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