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拈起木虎轻问:
“此物是自小佩戴的?”
苏玉垂眸低声应:
“回夫人,昔年葬母之时,我与礼兄在墓侧捡得。彼时它半埋土中,我便用布裹了,日夜戴在身上。”
张兰眼眶微热:
“真是个念旧有心的孩子。”
她转头望向于长史
“咱念儿若还在,性子定也如玉儿这般温厚。”
苏玉忽挺直脊背,敛衽躬身:
“长史大人、夫人若不嫌弃,玉儿往后愿为二位描眉研墨,待彼等如亲母生父一般
——苏兄常言,待人当以实心,心诚便不生分。”
苏礼忙接口补充:
“玉儿所言极是。我与她自幼失怙,若能得长史与夫人垂怜,认作长辈,往后逢年岁过节,我二人一同来磕头问安、奉送暖汤,皆是分内之责,岂敢让她一人操劳?”
于长史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转向张兰问道:
“你意下如何?”
张兰从袖中取出一枚素银镯子,套在苏玉腕上,笑道:
“这镯子原是给念儿备的及笄礼,如今赠予你,正合时宜。明日我让府中取来你的籍贯册子,写上‘于氏义女’,再托官府掾吏核批
——官府落案之后,你便是正经良家子,无人再敢妄议闲话。”
于长史颔首补充:
“我已在文书上写明‘苏氏兄妹,父母早亡,先由族叔照拂,今于某怜其孤苦,愿收为义女’,让苏礼补作担保,便可递呈官府。”
话刚落,霍去病掀帘而入,见于长史夫妇起身行礼,抬手虚扶:
“长史不必多礼。”
目光扫过苏玉腕上的银镯,又落在案上竹简,沉声问道:
“认亲文书,诸事已妥?”
于长史连忙递上木牍:
“回将军,籍贯、旁证皆已齐备,苏玉已按指印。三日后,官府批文一到,便入于氏户籍。”
霍去病接过木牍,道:
“‘族叔照拂’改作‘霍府供养’。苏礼如今在府中任幕府长史,身兼数职,苏玉亦在药库帮衬,府中上下有目共睹,写入文书更显实在。”
随即转眼看向苏玉,语气稍缓:
“往后见于长史夫妇,朔望日当行大礼请安;苏礼在霍府你不必担忧,寻日可常来。”
苏玉应喏。
张兰拉过她的手,眉眼带暖:
“明日卯时来府,我让庖厨做你爱吃的,咱俩说说话。”
苏礼忽闻门外雷豹与人交谈,似有要事禀报,掀帘时未及细看,竟与门外来人撞了个满怀。
他抬眼一望,赵隶似有急事。
霍去病眉峰一竖,沉声道:
“赵隶!你乃未央宫厩丞,非市井泼皮!卫士拦你,未告你闯府需先传报?”
赵隶被他凌厉目光慑得一缩,躬身垂首间飞快扫过厅内
——于长史夫妇已敛衽起身,苏玉攥着银镯立在一旁,忙挪到苏礼身侧。
“将军恕罪,末丞寻苏长史有急务禀报。”
于长史见状知是机要之事,忙拱手向霍去病:
“将军既有要务处置,我夫妇先行告退。玉儿明日来府,我让账房备好籍贯册子。”
张兰拍苏玉的胳膊,眉眼带温:
“明日来府,告知我你喜食之物,为你备着。”
于长史转向霍去病躬身:
“叨扰将军,我夫妇告辞。”
霍去病颔首:
“长史慢走。吴戌,送二位至门首。”
待吴戌引着二人离去,厅内气氛骤沉。
霍去病转向赵隶,语气冷冽:
“何事让你如此莽撞?此刻可讲了。”
赵隶语急声促将李敢寻衅责罚卫府郎官之事一一禀明。
苏礼沉吟道:
“李敢恐已知晓,调遣李广将军之事皆出陛下之意。那二人本是卫府所荐,他无处泄愤,便迁怒于彼等。如此行事,陛下早晚必会知晓。”
“末丞亦这般想!”
赵隶上前半步,急声追问
“他这般肆意妄为,当真不惧陛下降罪?”
霍去病眸色沉沉,看向苏礼:
“李敢此举,是想让陛下膈应。借敲打卫府郎官之名,实则仍怨陛下与舅父。”
苏礼眉峰微蹙,默然不语。
他暗自思忖,李敢这般行事无异于自寻死路,更忧心苏玉
——此前她曾口误提及李敢会对卫青动手,竟一语成谶,如今又劝自己安抚将军莫要冲动,他觉此中二者有蹊跷,但直问她必不言。
片刻后,他缓声道:
“将军仍需如往常一般,不问不管。赵隶,你先回宫,往后若有他事,不必再亲来霍府,免得落人口实,遭人猜忌霍府与宫中私通。”
赵隶恍然醒悟,躬身应道:
“末丞明白!日后若有消息,必设法另寻途径传达。”
苏礼颔首目送他离去,去病随即问道:
“你对此事尚有何虑?”
“暂无忧虑。”
他抬眸
“只是玉儿托某转告将军,凡事莫要冲动。”
去病眉梢微动:
“她知晓此事?”
“知晓皮毛,未明关键。”
去病沉吟片刻,吩咐道:
“晓得了,此事暂置不论。于长史今日既已见过玉儿,你便安排她明日赴于府,令伍缮随同,速将认亲时日议定。”
苏礼躬身领命,转身退去。
次日,苏礼令伍缮陪同苏玉赴于府后,便返回书房整理木牍。忽闻吴戌来报,卫府赵主簿到访,他忙起身出迎。
见赵丛鬓角带汗,立于阶下,显是快马疾驰而来。
苏礼刚要邀他入客舍,赵丛已先拉他至僻静处,递过布囊,急声道:
“某不便久留!布囊之物,明着赠予玉儿,聊表我对她认亲之事的心意。另有一事:陛下今日一早传召大将军入宫,当庭斥责了他。”
苏礼接过布囊,言简意赅:
“你听闻多少?可是为李敢之事?”
赵丛颔首,压低声:
“某仅听得片言只语。陛下斥其‘举荐欠察’,大将军当庭请罪,自请跪殿外思过,足足两个时辰,回府后闭门不语。我此次前来,定有人暗中盯梢,陛下日后恐会寻将军问话
——你切记,卫府之事与霍府无干。”
苏礼点头应道:
“某知晓了。你先忙,此事我必即刻禀报将军。”
赵丛与他对视一眼,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苏礼心头惴惴,转身折返书房。
于府正厅。
苏玉向于长史夫妇磕头痛谢请安后,张兰拉着她的手坐在身侧,细细问询她平日喜食之物、起居境况。
苏玉一一作答,又转头回问二老饮食作息、于府日常,举止恭谨。
于长史瞧着她懂事贴心,暗自思忖:
“日后年迈,有女儿在侧奉养,胜似老无所依。”
遂转向伍缮道:
“伍君,认亲文书我已备好,既霍将军已择定吉日,不如就此敲定?”
伍缮忙躬身递上卦卜竹简,道:
“骠骑将军已令卜者择定吉日,下月初一卯时,诸事顺遂。”
于长史接过竹简一瞧,颔首笑道:
“霍将军日理万机,仍记挂此事,有心了!届时我请几位宗族老臣与同僚作陪即可,不必铺张。”
伍缮躬身拱手:
“骠骑将军言,苏玉孤苦却懂事,认亲乃美事,特赠锦缎二匹、玉璧一枚,为她入府之礼。”
于长史连忙致谢:
“替我多谢将军美意,我于氏感激不尽。”
几人言罢,正欲起身告辞。
苏玉忽然跪地,重重磕了个头,抬眸望向二老,轻声问道:
“认亲之日未到,玉儿可否私下唤二位阿父、阿母?”
张兰闻言,眼眶一热,忙点头拭泪:
“当然可以!好孩子,快起来。”
于长史亦面露温色,颔首道:
“你有这份孝心,不负我认你为女。日后你婚嫁之事,为父必为你择一良婿。”
苏玉再磕一头,起身敛衽行礼:
“女儿先回霍府,待认亲之日,再前来给二位请安奉仪。”
二老点头应允,目送彼等离去。
张兰转身便吩咐下人张罗认亲所需物什,于长史则手持卦卜竹简,转身出府,预备去请几位宗族老臣与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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