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偏殿内,死寂得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
林渊盘膝而坐,周身气息紊乱,头顶悬浮的葬主印如同一颗微缩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与生机。
那股源自印玺的阴寒力量,正一丝丝、一缕缕地顺着他的天灵盖往下渗透,试图将他的神魂彻底染成与它同质的墨色。
夜凝霜站在一旁,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她的指尖,一滴滴殷红如宝石的信标之血不断渗出,在半空中拉出纤细的血线,迅速勾勒出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封禁符纹。
这些符纹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一张脆弱的网,勉强笼罩在葬主印之外,阻止着那股同化之力的全面侵蚀。
“你的神识正在被它同化……”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它的一部分,一个没有自我、只懂杀戮的傀儡。”
话音未落,那枚漆黑如墨的葬主印中心,骤然迸发出一线诡异的亮光。
这光芒并非照亮黑暗,反而像是更深邃的黑暗凝聚而成,径直刺入林渊的眉心。
林渊的身躯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那双眼睛里,已不见半分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
而在混沌的最深处,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扭曲盘绕的古老篆文,字字都透着血腥与怨毒。
“正统承嗣——林氏孤女,葬主信引。”
夜凝霜心头一紧,刚要上前,却被林渊瞳孔中那熟悉的笔迹惊得呆立当场。
那一行字迹,虽然形态古老诡异,但其中的风骨与笔锋,分明……分明与林渊自己的笔迹如出一辙!
仿佛是他亲手将这道诅咒般的预言,刻进了自己的灵魂里。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即将把人逼疯之际,“砰”的一声巨响,偏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墨七郎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他脸上血色尽褪,那份属于墨家机关师的沉稳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惊骇。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巨大的皮纸,正是那三百七十二枚骨钉位置的拓图。
“家主!我查清楚了!我全都查清楚了!”他声音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那些骨钉……根本不是什么地图坐标!它们是‘计数器’!是人命的计数器啊!”
他踉跄着冲到林渊面前,猛地将图纸在地上展开。
粗壮的手指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点在图纸上一个个猩红的标记处。
“你看这里,三百年前,林家旁系‘玉山房’一夜之间消失了三十六人,说是遭遇了山匪,可失踪的时间,正好是上一代葬主继位后的第七天!骨钉就在玉山房的旧址上!”
他的手指又滑向另一个点。
“还有这里!一百八十年前,‘平水房’的三十六名青壮,在一次外出经商后集体失联,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他们失踪的时间,同样是上上代葬主继位之后!这枚骨钉,就钉在他们最后出现的古道旁!”
墨七郎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绝望:“三百七十二枚骨钉……不多不少,正好是林家三百年来所有记录在案、却又离奇消失的旁系族人总数!每一次葬主更替,都要献祭三十六名血脉最接近主家的‘近血者’!用他们的魂魄和血肉去喂养林家地下的龙脉,然后借着冲天的怨气点燃香火,制造出天道认可、气运鼎盛的假象!”
“轰——”
墨七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渊和夜凝霜的心上。
所谓的家族荣耀,所谓的葬主传承,竟然是建立在屠戮同族的累累白骨之上!
那些消失的旁系,那些被遗忘的名字,原来都成了供养主家这棵参天大树的血腥肥料。
偏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林渊瞳孔中的古篆文缓缓隐去,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那清明之下,是比万年玄冰还要刺骨的寒意。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墨七郎以为他也被这真相击垮了。
然而,林渊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穿透了墙壁,直直射向祖祠的正殿方向。
那里,供奉着林家历代先祖的牌位,香火缭绕,庄严肃穆。
他一步步走向正殿,步伐沉稳,却带着一股即将摧毁一切的决绝。
正殿之内,香烟袅袅。
林渊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供桌前,看着那只造型古朴、雕龙画凤的巨大铜香炉,眼中再无半分敬畏。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踢在供桌的桌腿上!
“哐当!”
巨大的供桌应声翻倒,上面供奉的瓜果祭品散落一地。
那沉重的铜香炉更是翻滚着砸在地上,炉内烧得通红的香灰与燃烧的檀香倾泻而出,瞬间点燃了干燥的帷幔与祭文。
火焰“呼”地一下腾起,映照着林渊冰冷的面庞。
但诡异的是,那跳动的火焰中,竟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充满怨恨的人脸!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火焰中无声地挣扎、嘶吼。
他们全都是被献祭的林家旁系族人,那些被当成“燃料”的残魂!
其中一张离林渊最近的面孔,五官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挤作一团,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血泪交织的嘶吼:“我们……我们也是林姓血脉……为何……为何要我们死?!”
“林渊!”夜凝霜紧随而至,看到这地狱般的一幕,脸色煞白。
她本能地掐动法诀,试图用信标之血的力量净化这些可怜的残魂,送他们入轮回。
然而,她的力量一接触到那些魂魄,便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作用。
她惊骇地发现,这些魂魄早已被地脉怨气和所谓的“香火”炼化成了一体,成了没有意识、只剩下怨念的“香火燃料”。
他们被永远地禁锢在了这片土地上,连进入轮回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跟进来的墨夫人,突然面如金纸,猛地喷出一口黑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林渊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前扶住了她。
他手指迅速搭在墨夫人的手腕上,一探其脉象,脸色瞬间剧变。
在墨夫人衰败混乱的脉搏中,他竟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那竟是与夜凝霜同源的信标之血!
夜凝霜也察觉到了那股气息,她震惊地看着昏迷的墨夫人,失声道:“不可能!她……她绝不可能是影蚕女的后裔……除非……”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昏迷中的墨夫人,嘴唇翕动,开始痛苦地呢喃起来,声音细若蚊蝇,却字字泣血:“女儿……我的女儿……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让他们把你……把你做成祭品……”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渊和夜凝霜的脑海中炸响。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彻骨的寒意。
墨夫人早年曾有一个女儿,据说体弱多病,不满三岁便夭折了。
原来,那根本不是夭折!
那个无辜的女孩,竟然是林家罪恶的“纯血实验”中,第一个被用于献祭的牺牲品!
为了提纯所谓的“葬主信引”,他们竟然连姻亲的血脉都不放过!
林渊缓缓松开扶着墨夫人的手,将她交给墨七郎。
他再次站直了身体,这一次,他身上那股一直被压制着的、狂暴的墟力,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洪荒巨兽,轰然爆发!
头顶的葬主印发出了兴奋而尖锐的嗡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欢呼。
林渊不再压制,反而主动引导着体内属于寂墟、归墟、神墟的三股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悍然共鸣!
“既然香火是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那就让我看看,究竟是谁在吃这口饭!”
话音落下的刹那,以他为中心,整座林家祖祠的地脉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强行扭转、逆流!
万千残魂的哀嚎在地下汇聚成风暴,正殿中所有燃烧的香火,无论是炉中的,还是牌位前的,都在一瞬间尽数转为不祥的纯黑色!
黑色的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臭血气。
它们不再袅袅上升,而是化作一股股粘稠的黑色血雾,沿着地面,如拥有生命的毒蛇般,倒灌而出,朝着林家各处的院落急速蔓延而去。
远处,林家最深处、最核心的主宅方向,在一片死寂之中,陡然传来第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惨叫声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仿佛目睹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有人,开始腐烂了。
黑色的血雾没有停歇,它们精准地绕过仆役居住的偏房,无视了那些无关的旁支,汇聚成一股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带着三百年的血债与怨毒,直扑那座象征着林家最高权力的主宅大院。
那里,是所有罪孽的源头,也是这场血腥盛宴的终点。
那里端坐着的人,即将第一个品尝这用至亲骨血熬制了三百年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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