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狂喜。
“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护卫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阵型和戒备，一个个扔掉兵器，双眼放光地扑向那满地的金银。
有的抱着一根金条傻笑，有的把玉佩往怀里揣，还有的直接躺在钱堆里打滚。
赵铁柱看着这漫天金雨的始作俑者，那个被金元宝砸晕过去的男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昏迷的李道安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大人真乃神人也！这哪是凡人，这分明是财神爷下凡啊！”
他这一嗓子，让所有护卫都冷静了下来。
对啊！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人！
他们看着李道安的眼神，瞬间从看一个好官，变成了看一尊活生生的神明。
“肃静！”
一声清脆的呵斥，让场面为之一静。
夏清月俏脸含霜，身上散发出的威严，竟让这群杀过人的汉子都不敢直视。
“此地所有金银，皆是匪寇‘黑风寨’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如今被李大人神机妙算，悉数缴获！按大夏律，应全部充公！”
她顿了顿，声音拔高了几分。
“现全部充作江南巡抚衙门专项办案经费！任何人不得私藏，违者，按军法处置！”
护卫们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有些不舍，但一想到这些钱最终还是跟着李大人，心里也就平衡了。
更何况，这丫鬟的气势，太吓人了。
“我等遵命！”赵铁柱第一个响应，捡起钢刀，开始组织人手。
夏清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走到赵铁柱身边，压低声音：“铁柱大哥，你带几个人，跟我去对面山谷看看，务必斩草除根！”
“好！”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山道，进入了对面那片曾经的法外之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曾经被认为是固若金汤的“黑风寨”，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块万斤巨岩的威力，堪比天神之怒，直接将整个山寨砸得稀巴烂。
山贼们死伤惨重，几个幸存者也吓破了胆，看到夏清月等人过来，还以为是天兵天将，哭爹喊娘地跪地求饶，把山寨里所有的秘密都抖了个底朝天。
原来，他们今天正准备做一笔大买卖，将多年积攒的财宝转移出去，不成想还没出门，就遭了这灭顶之灾。
夏清月在废墟中仔细搜寻，很快，她的目光被一个半埋在土里的铁箱子吸引。
箱子上了锁，但已经被巨石的冲击力震开了。
她打开箱子，里面除了一些账本和地契，最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
信封上没有收件人，但信的内容，却让夏清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信中详细记录了黑风寨如何与一位江南官员勾结，为其走私一批违禁品，并约定在苏州交货。
信的末尾，还隐晦地提了一句：“此事已禀明严阁老，万无一失。”
严阁老！
夏清清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起。这封信，就是他们此去江南，最锋利的一把刀！
当他们带着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山贼回到黑风口时，护卫们已经将所有金银珠宝都堆成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小山。
经过粗略清点，这批财宝的总价值，保守估计，在三十万两白银以上！
赵铁柱激动得直搓手：“月儿姑娘，这下咱们的经费，比陛下给的还多！大人真是算无遗策啊！”
夏清月看着那座金山，又看了看依旧昏迷的李道安，心中充满了柔情与敬意。
她挥了挥手：“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好生照看大人，其余人，清点登记，造册入库！”
夜色降临，篝火升起。
李道安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悠悠转醒。
“我……这是在哪？死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牛头马面，也不是奈何桥，而是一张巧笑嫣嫣的俏脸。
是那个叫月儿的丫鬟。
“大人，您醒啦！”夏清月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李道安晃了晃脑袋，感觉后脑勺疼得厉害，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个鸡蛋大的包。
“我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正躺在一堆柔软的毛皮上，而他身边，就在他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是一座……一座由金元宝、金条、金饼子堆起来的山！
金山在篝火的映照下，散发着让他头晕目眩的妖异光芒。
“大人，您醒得正好！”夏清月兴奋地指着那座金山，献宝似的说道，“您快看！您的计划大获成功！”
李道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们不仅成功引诱刺客出手，还利用他们的计策，一举端掉了盘踞此地多年的悍匪‘黑风寨’！”
“这些，全都是我们缴获的赃款！”夏清见李道安没反应，还以为他没听清，特意加重了语气。
“经过初步清点，总价值超过三十万两白银！大人，我们的办案经费，又翻了一倍多！”
三十万两……
又翻了一倍多……
李道安的眼神，从迷茫，到震惊，再到呆滞，最后，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摁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拼命想死，这个世界却拼命让他发财。
他努力作恶，这个世界却强行给他记功。
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啊——”
他张开嘴，想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却连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两眼一翻，脑袋一歪，在一片金光灿烂中，又一次，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看着再次昏迷的李道安，夏清月心疼地叹了口气：“大人真是……太累了。”
悬崖之上。
冷风如刀，刮在洪袖的脸上，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寒意。
她透过一具小巧的黄铜千里镜，将山道上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了那场荒诞的黄金雨。
看到了那群欣喜若狂的护卫。
看到了那个叫月儿的丫鬟是如何雷厉风行地掌控全局。
最后，她看到了她的目标，那个叫李道安的男人，被一枚金元宝精准地砸晕，醒来后，又被那座金山给吓晕了过去。
她从业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怀疑。
杀手是什么？
是在黑暗中行走的影子，是用死亡换取金钱的匠人。
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辛辛苦苦搭好台子，却为别人唱了一出天降横财大戏的小丑。
她的完美布局，她的致命一击，最终，都成了对方敛财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这单生意，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
洪袖缓缓放下千里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她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块通体漆黑，雕刻着古朴鸟纹的令牌。
这是“无常阁”金牌杀手“魅影”的身份象征，无常令。
她看着这块曾带给她无数荣耀和财富的令牌，眼神复杂。
许久，她双手用力。
“咔嚓。”
坚硬如铁的令牌，在她的手中，应声而断。
她随手将断成两截的令牌扔下悬崖，任其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这单，没法做了。”
她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身影几个闪烁，便彻底融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金牌杀手，魅影，从此退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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