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规则碎片空间的瞬间，陆云感到整个世界变了。
不是场景的变化——这里依然是青龙擂台的复制，青石地面、能量护罩、观众席的虚影，一切都和外面相同。改变的是时间本身。
他能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次呼吸都像被拉长，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中被分解成清晰的音节。这就是十倍时间流速差异带来的感知异变。
宙斯站在他对面，白色的练功服在静止的空气中纹丝不动。
“这里很安静，不是吗？”宙斯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却又清晰无比，“没有观众的喧哗，没有系统的提示，只有纯粹的两人世界。”
陆云调整呼吸，适应着时间流速的变化：“你制造这个空间，不只是为了战斗。”
“当然不是。”宙斯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缓慢的节拍，“我是想和你聊聊。在外面，有些话不方便说。”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张全息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金发碧眼，笑容灿烂。
“我女儿，艾米丽。”宙斯的声音温柔了一瞬，随即变得冰冷，“她死于‘虚耗症’，一种因为长期缺乏高质量营养剂导致的基因崩溃。在2043年，这种病本可以被治愈，但治疗费用需要三百万信用点。”
陆云沉默。
“我付得起。”宙斯继续说，“但同一时期，贫民区有超过五千个孩子得了同样的病。如果我把资源投入公共医疗系统，也许能救下一半。但我选择了艾米丽。”
照片消失。
“她活下来了，但其他孩子死了。贫民区的父母们组织了抗议，冲击医疗中心。混乱中，一颗流弹击穿了艾米丽的病房窗户。”宙斯的眼神空洞，“她死在我怀里，最后一句话是：‘爸爸，外面的声音好吵’。”
陆云能感觉到对方的痛苦，那种深入骨髓的悔恨。
“从那天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宙斯看着陆云，“资源永远是有限的。如果试图平均分配，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得不到足够的量。唯一的办法是集中——把资源集中在少数最有潜力的人身上，让他们进化到更高层次，然后由他们来带动整个人类文明。”
“所以你就成了方舟派。”陆云说。
“是的。”宙斯点头，“我加入‘永生科技’，参与《神域》的设计，推动知识封锁和资源垄断。因为我知道，如果让几十亿人同时尝试进化，整个人类文明的资源会在十年内枯竭。到那时，虚耗症会蔓延到每一个家庭。”
他的逻辑严密，充满了悲剧的合理性。
但陆云摇头：“你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
“你假设进化只能靠外部资源堆砌。”陆云说，“但真正的进化来自内部。就像一颗种子，需要的不是无限的肥料，而是合适的土壤、阳光和水，以及最重要的——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他开始移动，缓慢地，在时间减缓的空间中，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慢放的电影。
“古武传承数千年，最精髓的部分从来不是如何吸收更多能量，而是如何用有限的能量做到更多。打通一个穴位，不是为了让能量流入更多，而是为了让能量流转更高效。”
陆云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上方，一缕细微的气流开始旋转，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太极图。
“你看，这就是古武的核心——不是索取，是转化。不是占有，是循环。”
太极图缓缓旋转，阴阳鱼眼中，隐约有星光闪烁。
宙斯凝视着那个太极图，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很美的理念。但在现实面前，它太脆弱了。饥饿的人不会等待缓慢的转化，他们会抢夺、会破坏、会毁灭一切。”
“所以需要引导。”陆云说，“需要像墨老那样的人，需要像青云这样的团体，需要像《神域》这样的平台——不是用高墙隔离，而是用共享的理念搭建阶梯，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进化之路。”
两人对视。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外面世界的一分钟，在这里是十分钟。
“看来我们无法互相说服。”宙斯终于说，“那就用战斗来决定吧。如果理念无法共鸣，就让力量来证明谁的路径更接近真理。”
他摆出起手式——正是太极拳的起手式，但和陆云的截然不同。陆云的太极圆润自然，宙斯的太极却带着锋利的棱角，仿佛要将周围的空间都切割开来。
“我学的是‘杀伐太极’。”宙斯说，“教练说我的心不静，所以只学到了形，学不到神。但我用三十年商海沉浮磨砺出的意志，补全了它的‘神’——不是天人合一的神，而是弱肉强食的神。”
他动了。
在时间减缓的空间中，他的动作依然快如闪电。那不是速度的绝对快，而是对时间规则的掌握——他在某种程度上，免疫了这个空间的时间减速。
陆云瞳孔微缩。
规则碎片·时间，宙斯不仅能创造这个空间，还能在其中获得部分时间规则的掌控权。
第一拳来到面前时，陆云才勉强侧身避开。拳风擦过脸颊，带来刺痛的感觉。
这不是游戏技能伤害，而是规则层面的压制——宙斯正在用时间规则削弱陆云的感知和反应。
“在这里，我是时间的部分主宰。”宙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可以让你的一秒变成十秒的漫长折磨，也可以让我的攻击在你感知中快到无法反应。”
第二拳从背后袭来。
陆云没有回头，向前扑倒，翻滚避开。但第三拳已经等在他翻滚的终点——宙斯预判了他的所有动作。
拳锋击中胸口。
陆云倒飞出去，生命值下降了15%。不是特别高的伤害，但这一击中蕴含着时间规则的侵蚀，他的动作变得更慢了。
“感受到了吗？”宙斯没有追击，“时间的重量。每一秒都像背负着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深海中挣扎。这就是弱者的感受——在进化之路上掉队的人，连时间都会抛弃他们。”
陆云艰难站起。
他的思维在飞速运转。宙斯掌控的是时间流速，但任何规则都有其边界。从刚才的攻击来看，宙斯能操控的时间变化范围有限，而且需要持续消耗某种能量。
他闭上眼睛，不再依赖视觉。
在黑暗中，他“看到”了时间流动的痕迹——不是线性的，而是像水流一样，在某些区域快，在某些区域慢。宙斯就像站在河流中央的礁石，影响着周围的时间流速。
而那些流速变化的边界，就是规则的裂缝。
陆云开始移动，不是直线，也不是曲线，而是一种遵循某种韵律的步伐。他踏在时间流速变化的边界上，时而快，时而慢，让宙斯无法准确预判。
“嗯？”宙斯挑眉，“你在适应规则？”
“不是在适应。”陆云说，“在理解。”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划，留下淡淡的光痕。那些光痕组成复杂的图案，正是墨老留下的星图符号的一部分。
宙斯看到那个符号，脸色微变：“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墨老留给我的遗产。”陆云说，“他说，星图符号是理解这个宇宙的关键。现在我发现，它也是理解时间规则的关键。”
星图符号开始发光。
周围的时间流速开始紊乱。快与慢的区域不再固定，而是像沸腾的水一样不断变化。宙斯对时间的掌控被干扰了。
“不可能！”宙斯低吼，“规则碎片的力量怎么会...”
“因为你掌握的只是一块碎片。”陆云睁开眼，眼中闪烁着星图的光辉，“而星图符号，记录的是整个宇宙的时间脉络。”
他冲向宙斯。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受时间减速的影响。他踏着自己的时间节奏，每一步都踩在不同时间流速的交界处，如同在时间的琴弦上舞蹈。
宙斯想要调动时间规则，但星图符号的光芒干扰了一切。他只能依靠本身的战斗技巧应对。
两人的拳头在空中相撞。
没有华丽的技能光效，只有纯粹的力量碰撞。太极对太极，但理念截然不同。
陆云的太极圆转如意，将宙斯的力量引导、分化、消解。宙斯的太极则刚猛凌厉，每一击都试图突破陆云的防御，直击要害。
十招，二十招，五十招...
在时间减缓的空间里，他们已经战斗了相当于外界五分钟的时间。换算成空间内部，是五十分钟的高强度对决。
陆云渐渐落入下风。
不是技巧不如，而是积累的差距。宙斯的等级比他高，装备比他好，更重要的是，宙斯在《神域》中的进化程度更深——他已经打通了超过一百个穴位，达到了“周天境”的后期。
“你的理念很好，但太年轻了。”宙斯在一次对拼后，将陆云震退，“进化需要时间积累，需要资源堆砌。你缺的就是这些。”
陆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生命值已经降到40%。
但他笑了。
“你确定我缺的是这些？”
他从怀中取出阴阳调和珠。珠子散发出温和的光芒，开始吸收周围紊乱的时间能量。
“这是...”宙斯眼神一凝。
“墨老留下的另一件礼物。”陆云说，“它能储存能量，也能转化能量。你刚才操控时间规则，散逸了大量高维能量，现在，它归我了。”
阴阳调和珠的光芒越来越亮。
陆云感觉到，珠子中储存的能量已经达到了上限的300%。这些能量涌入他的经脉，冲向下一个穴位——“阴维脉”的第三节点“冲门穴”。
在内外能量的夹击下，冲门穴的屏障轰然破碎。
【系统提示：阴维脉第三节点“冲门穴”打通，全属性+5%，获得特殊效果“能量窃取”】
【能量窃取（被动）：当你受到规则类技能影响时，有几率窃取部分规则能量，转化为自身内力】
陆云的气息瞬间暴涨。
宙斯脸色终于变了。他能感觉到，陆云不仅恢复了全部内力，还对时间规则产生了某种抗性。
“现在，”陆云摆出新的起手式，“让我们重新开始。”
***
外界，擂台。
金色的时钟虚影已经走过了三格。意味着空间内部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观众席开始骚动。
“怎么还没出来？”
“是不是同归于尽了？”
“神殿的人开始行动了！”
果然，神殿公会的成员开始包围青云众人。带队的正是之前败给陆云的巨灵神，他身后跟着至少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神殿玩家。
“会长有令，在决斗结束前，控制住青云所有人。”巨灵神瓮声瓮气地说。
秦雪拔出长剑：“就凭你们？”
“我知道你是退役特种兵，游戏里也很强。”巨灵神说，“但我们有三十人，你们只有六个。而且...”
他看向观众席的某个方向。
那里，三个身穿黑袍的人缓缓站起。他们的气息阴冷而强大，每一个都不弱于暗月。
“神殿的暗部三执事。”叶轻风在隐蔽处低声说，“等级都在32级以上，职业全是隐藏进阶。麻烦了。”
他快速操作记录仪，将刚才录下的宙斯使用规则碎片的影像进行解析。随着分析的深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原来如此...规则碎片不仅是道具，还是钥匙...通往《神域》真正秘密的钥匙...”
他看向擂台上的金色时钟，又看向正在对峙的双方，做出了一个决定。
叶轻风从藏身处走出，举起手中的记录仪。
“所有人看这里！”他的声音通过扩音道具传遍全场，“我刚刚解析了宙斯使用的规则碎片数据。结果显示，那不是普通的游戏道具——它在现实中有对应的物理坐标！”
全场哗然。
巨灵神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规则碎片·时间的制造地点，在现实中的西藏冈仁波齐峰，北纬31度4分，东经81度18分。”叶轻风大声说，“而那里，正是墨老——普罗米修斯计划前首席——女儿被灭口的地方！”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炸开。
神殿的成员们面面相觑，攻势为之一滞。
秦雪抓住机会，低喝：“突围！去瀑布基地！”
青云众人立刻行动，向擂台外冲去。
巨灵神想要阻拦，但叶轻风的话在他心中种下了疑虑。如果会长真的和墨老女儿的死亡有关...那他们为之战斗的，究竟是什么？
犹豫间，青云已经冲破包围，消失在街道尽头。
***
规则碎片空间内。
陆云和宙斯同时感应到了外界的变故。
宙斯脸色铁青：“你的同伴，很会制造混乱。”
“他说的是真的吗？”陆云问，“墨老的女儿，和你有关系？”
宙斯沉默了很久。
“她是自愿的。”他终于说，“为了获取第一个规则碎片的数据，她进入了冈仁波齐峰的异常区域。出来时，她的基因已经崩溃。我尽了全力，但没能救回她。”
“然后你把责任推给墨老，说他女儿是因为火种派的危险实验而死？”
“我需要一个理由，让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控制权从火种派转移到方舟派。”宙斯坦然承认，“她的死给了我最好的借口。”
陆云感到一股寒意。不是因为宙斯的冷酷，而是因为他话语中那种理所当然的平静——为了理念，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自己曾经的同伴。
“我们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陆云摆出最后的起手式。
宙斯点头：“那就结束吧。”
两人同时冲向对方。
这一次，没有试探，没有保留。
所有的理念、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这一击中。
在拳头相撞的瞬间，规则碎片空间开始崩溃。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金色的时钟虚影炸裂开来。
两道身影从虚空中跌出，重重摔在擂台上。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陆云先爬起来，满身伤痕，生命值只剩下3%。
宙斯也缓缓站起，他的状态稍好一些，还有12%的生命值。
但两人的眼神都明白——
这一战，没有赢家。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理念中的合理性，也看到了其中的局限。
宙斯深深看了陆云一眼，转身，带着神殿的人离开。
没有说一句话。
陆云站在原地，直到神殿的人全部消失在视野中，才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秦雪冲上擂台扶住他：“你怎么样？”
“没事。”陆云摇头，“但战争，才真正开始。”
他看向叶轻风：“那个坐标，是真的吗？”
叶轻风点头：“而且不止一个。我分析了宙斯使用规则碎片的能量波动，发现它在现实中的投射点有七个，分布在全球各地。冈仁波齐峰只是其中之一。”
七个坐标。
七个可能隐藏着《神域》终极秘密的地点。
陆云深吸一口气：“召集所有人。我们需要制定新的计划了。”
远处，青龙城的钟声响起，夕阳将整座城市染成血色。
而在遥远的西藏，冈仁波齐峰的冰川深处，某个被冰封了数十年的仪器，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像是一只沉睡的眼睛，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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