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婵踏出冰川的刹那，三道气机如毒蛇般瞬间锁定了她。
磐石妖帅扛着开山斧，咧嘴狞笑；羽衣妇人三对彩翼缓缓扇动，眼中寒光闪烁；黑袍人依旧笼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和那只握着白骨法杖的手。三人在三个方向呈品字形围住了冰川唯一的出口，煞气交织成网，连空中的雪花都被定住，悬在半空，形成一幅诡异的静止画面。
“小辈，舍得出来了？”磐石妖帅的声音如闷雷滚动，“在阵中躲了半日，可想到怎么死了？”
杨婵神色平静，目光扫过三人：“让开。”
“让开？”羽衣妇人掩口轻笑，声音甜腻却充满杀机，“杀了寒螭师弟，盗走玄冥真水，惊动覆海大人亲令追缉——你觉得自己还有活路？”
黑袍人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白骨法杖。杖顶那颗人头猛然睁眼，七窍中同时流出黑血，血滴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七个深不见底的小洞，洞中传来无数怨魂的哀嚎。
杨婵不再多言，右手虚握，玉清剑出现在掌中。剑身莹白，剑锋流转着淡淡的七彩光华，与之前相比，光华更加凝练、内敛，隐隐有法则波动。
“太乙中期？”磐石妖帅眯起眼，“在阵中突破了？可惜，依旧是蝼蚁。”
话音落，他已悍然出手！
开山斧横扫，斧刃撕裂空间，带起一道百丈长的血色罡风！这一斧没有任何花哨，纯粹是力量与速度的极致，锁定了杨婵所有闪避的空间，逼她硬接！
但杨婵没有硬接。
她身形如风中柳絮，在斧罡临身的瞬间，向左侧踏出半步。只半步，却踏在了一个玄妙的位置——那是斧势最盛、却也最难回旋的节点。血色罡风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将她身后一座百丈冰峰拦腰斩断，冰峰轰然倒塌，砸起漫天雪尘。
半步之间，生死已分。
磐石妖帅瞳孔微缩。刚才那一斧他用了七成力，寻常太乙中期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避开，更别说精准找到斧势的破绽。这女人在阵中不仅突破了修为，连战斗意识也脱胎换骨了？
“有意思。”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战意更盛，“那再接我一斧！”
这一次，他双手握斧，身形暴涨至三丈，肌肉虬结如龙，青黑色的鳞片片片倒竖，斧刃上的血光凝聚成一尊三头六臂的魔神虚影！魔神六臂同时结印，引动天地煞气，方圆十里内的灵气被瞬间抽干，化作血色洪流灌入斧中！
“魔神开天——斩！”
斧落，天地变色！
血色斧罡化作一头咆哮的魔神，张开巨口，要将杨婵连同她身后的冰川一口吞下！这一斧已动用全力，威能之盛，让羽衣妇人和黑袍人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以免被余波波及。
杨婵依旧没有退。
她抬起玉清剑，剑尖斜指地面，左手捏了一个奇异的剑诀。随着剑诀成型，她周身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莲花虚影，莲花旋转，洒下点点七彩光雨。光雨落地，竟在冰面上生出一朵朵真正的、生机盎然的莲花！
以死寂冰原为基，绽放造化生机！
这是她从“都天炼心”第三试中悟出的道——不是斩断，而是包容；不是对抗，而是转化。
魔神斧罡撞入莲花光雨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摧枯拉朽的崩灭。那狂暴的魔神虚影在接触到光雨的瞬间，竟如冰雪遇阳春，开始迅速消融！血光褪去，煞气溃散，到最后，连斧罡本体都变得稀薄透明，斩到杨婵身前时，威力已十不存一。
她只是轻轻一挥剑，便将斧罡斩碎。
“不可能！”磐石妖帅脸色大变。
他这一斧，便是太乙巅峰硬接也要受伤，这女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化解？
“不是化解。”羽衣妇人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凝重，“是……转化。她将你的煞气斧罡，转化成了生机莲花。这是……造化之道的极高境界。”
她看向杨婵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忌惮。
“一起上。”黑袍人终于说话了，声音沙哑如破风箱，“此女不除，必成大患。”
三大妖帅，终于要联手了。
磐石妖帅深吸一口气，周身鳞片哗啦作响，气息再度攀升，背后浮现出一尊更加凝实的魔神法相；羽衣妇人六翼齐展，火、冰、毒、幻、风、雷六**则化作六条颜色各异的光带，在身周盘旋；黑袍人高举白骨法杖，杖顶人头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尖啸，方圆百里的冰原下，无数沉眠的尸骸开始颤动，仿佛要破冰而出！
三股太乙巅峰的全力威压，如山如海，朝着杨婵碾压而来！
杨婵握剑的手紧了紧。
她能感觉到压力。即便突破了太乙中期，即便领悟了造化转化之道，同时面对三大巅峰的全力围攻，依旧凶险万分。刚才破解磐石那一斧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了她三成法力，再来一次，她未必撑得住。
但她没有退路。
身后是都天神煞残阵，虽已无害，却也无法后退——阵法的特性是只进不出，她若后退，会被瞬间传送到核心绝地，死得更快。
唯有向前。
她闭上眼，沟通识海中的宝莲灯。灯焰跳跃，传递出一股温润而坚定的力量。同时，寂世古灯也在微微发烫，那枚归墟结晶轻轻震颤，散发出寂灭与终结的气息。
或许……可以试试那个。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就在三大妖帅即将出手的刹那——
“住手。”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天穹深处传来。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三大妖帅的威压，压过了罡风的呼啸，甚至压过了白骨法杖上人头的尖啸。整个冰原瞬间寂静，连雪花都重新开始飘落，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一场幻觉。
三大妖帅脸色同时剧变，齐齐单膝跪地：“恭迎覆海大人！”
杨婵抬头。
天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船。
那是一艘通体漆黑的古船，船身斑驳，布满岁月的痕迹，桅杆断裂了大半，船帆破烂如絮。但就是这艘破船，却散发着一种浩瀚如海的威压，仿佛整片天地都被它承载着。
船头，站着一个身穿玄黑衮服的老者。
正是覆海大圣。
他没有看跪地的三大妖帅，而是看着杨婵，目光复杂，有审视，有赞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你通过了都天炼心。”他缓缓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杨婵没有否认：“是。”
“造化转化，有情之道。”覆海大圣点了点头，“句芒那老家伙，倒是没选错人。”
他顿了顿，又道：“寒螭之死，是他咎由自取。玄冥真水，本就不该由北冥宫独占。这两件事，我可以不追究。”
三大妖帅霍然抬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但——”覆海大圣话锋一转，“归墟结晶，你必须留下。”
杨婵心头一紧。
“那不是你能掌控的东西。”覆海大圣的声音里透着凝重，“归墟结晶是归墟本源的碎片，持有者会被归墟意志不断侵蚀，最终沦为归墟的傀儡。寒螭就是前车之鉴。你虽有心性，但修为尚浅，时日一长，必受其害。”
他伸出手：“交给我，我以大道立誓，保你平安离开北洲，百年内北冥宫绝不找你麻烦。”
杨婵沉默。
覆海大圣的话不无道理。归墟结晶确实诡异，在冰川中它曾主动影响寒螭帅，刚才也隐隐有躁动的迹象。若长期带在身边，难保不会出事。
但这是秦毅留下的东西。
他费尽心思，以自身遗蜕镇压，以本命精血指引，让她取得结晶，必然有深意。若此刻交出，秦毅的所有布局，都可能前功尽弃。
“抱歉。”她缓缓摇头，“此物，不能交。”
覆海大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并没有动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只能用强了。”
他一步踏出，从船头来到冰原上。动作很慢，却给人一种无法躲避、无法抗衡的感觉，仿佛整片天地都在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三大妖帅识趣地退到远处，将战场让出。
覆海大圣没有祭出法宝，没有显化法相，甚至没有运转法力。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与整片北洲的冰雪、与葬神海的寒潮、与天地间的所有水行法则融为一体。
杨婵感觉到，自己周身的造化莲花开始枯萎。不是被摧毁，而是被“同化”——覆海大圣的气息如海潮般涌来，要将她的一切都包容进去，化为他“道”的一部分。
这是大罗境界的“道域”！虽只是雏形，却已远超太乙的法则运用！
她咬紧牙关，全力催动宝莲灯。灯焰大盛，七彩光华如利剑刺出，在覆海大圣的道域中硬生生撑开一片净土。莲花重新绽放，生机流转，抵挡着那股同化之力。
但很勉强。
覆海大圣的道域太庞大了，仿佛无穷无尽。宝莲灯的光华虽然在净土内不败，却在被不断压缩——从方圆十丈，到八丈，五丈，三丈……
这样下去，最多一炷香，净土就会被彻底碾碎。
杨婵看向寂世古灯。
灯盏内，那枚归墟结晶正在疯狂震颤，表面的黑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散发出兴奋的波动——它在渴望覆海大圣的道域！归墟的本质是吞噬与终结，覆海大圣的道域越是浩瀚磅礴，对它的吸引力就越大！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升起。
如果……将结晶投入道域中，会怎样？
归墟结晶会吞噬道域，还是会引发更可怕的变故？覆海大圣能否压制结晶？或者……两败俱伤？
风险太大。
但此刻，她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怀中忽然传来轻微的碎裂声。
她一怔，伸手入怀，摸到了那枚已经石化、失去光泽的石珠——秦毅留下的最后指引。此刻，石珠表面裂开一道细缝，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神念飘出，传入她识海：
“借力……破域……东行……三万里……有人等你……”
神念消散，石珠彻底化为粉末。
借力？破域？
杨婵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秦毅的意思。
她不再犹豫，全力催动寂世古灯，将归墟结晶“抛”向覆海大圣的道域！
结晶离体的刹那，黑色纹路疯狂蔓延，一股恐怖的吞噬之力爆发！覆海大圣的道域如被戳破的气球，开始剧烈震荡、收缩！那些浩瀚的水行法则、磅礴的天地灵气，被结晶疯狂抽取、吞噬！
覆海大圣脸色终于变了。
他双手结印，试图收回道域，压制结晶。但归墟的吞噬特性太霸道，一旦开始，便如决堤洪水，难以遏制。道域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吞噬之力顺着缺口，甚至开始侵蚀他本体的法力！
就是现在！
杨婵身化流光，朝着东方疾射而去！
覆海大圣想要阻拦，但道域被结晶牵制，分身乏术。三大妖帅想要追击，却被结晶散逸的吞噬余波逼退——他们可不想步寒螭帅的后尘。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风雪尽头。
覆海大圣看着那枚疯狂吞噬道域的结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秦毅……这就是你的后手吗？”
他喃喃自语，随即全力运转法力，与结晶抗衡。
冰原上，一场无声的较量，刚刚开始。
而杨婵，已在东行三万里。
那里，真有人在等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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