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滨，李家商号的海船逐渐靠岸。
这里是大梁海商、阿拉伯商人、印度商人云集之地。
香料、丝绸、瓷器、锡锭在此交汇，空气里混杂着各种语言、汗水和奇异香料的气味。
李崇山的船队是此间常客，主事的胡管事更是个中老手。
船一靠岸，卸下大宗货物、补充淡水给养之余，他并未急着将那几箱茶叶像寻常货物一样摆上嘈杂的码头货栈。
得了李崇山的特别交代，胡管事通过相熟的阿拉伯中间人，将其中两罐玉芽春和三罐雨前玉芽，作为“来自遥远大梁的新奇饮品”，赠予了本地一位颇有声望的苏丹宫廷侍从长。
此人对大梁器物素有偏爱，且善于引领风尚。
数日后，一场在侍从长官邸举行的小型聚会中，这来自东方的“绿叶饮料”首次亮相。
当热水注入，那不同于任何香料或熟茶的清冽香气弥漫开来时，便已吸引了在场贵族和富商的好奇。
瓷杯中的茶汤色泽澄澈碧绿，滋味鲜爽回甘，饮后齿颊留芳，更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神思清明的感觉。
这与他们日常接触的加了大量香料烹煮的奶茶或发酵茶饼截然不同，鲜爽的口感瞬间击中了这些追求新奇与品位的上层人物的心。
“这是茶的……本来味道？”一位常与大梁朝贡使团打交道的年老学者喃喃道，他尝过点茶的味道，眼前这泡饮之法倒是闻所未闻。
“如此清香，仿佛将东方清晨的山林雾气封存于杯中。”一位喜好诗歌的贵族赞叹。
有了这些贵族的追捧，订单立刻涌了过来。
胡管事手中剩余的茶叶，立刻成了紧俏之物。
他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并未一次性抛出，而是通过那侍从长的关系，有选择地小批量地放货。
每一次放出，价格都比上一次更高。
来自大梁的“神奇绿叶”能清心明目、助益哲思的说法，在港口的上层圈子里不胫而走，甚至因为被传来传去，被人为地添加了一些神秘的功效。
最终，这些茶叶，以平均每罐将近其成本价十倍的价格售罄。
抢购者不仅有本地贵族、富商，还包括几位嗅觉敏锐的船长，他们打算将这些“东方仙草”带往更遥远的西方，或许能换取同等重量的白银。
而那一百套白瓷茶具，作为泡茶必要配件，也卖出了好价钱。
五个月后，秋意渐浓。
李崇山再次来到了都城林家，随身带着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匣。
这日已是九月初二，离出嫁的日子只有半月，林家里里外外都被红绸装点着。
李崇山先是对林其姝恭贺，然后被林其姝亲自引到议事的正厅。
两人坐下，李崇山不再寒暄，直接将那小匣推到林其姝面前。
林其姝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的银票，整齐码放。
李崇山示意林其姝点一下数，林其姝一张张点过，心绪也逐渐汹涌澎湃。
天老爷，整整两万六千两银票！
林其姝目光都有些发直，饶是她已有心理准备，心跳也不由快了几拍。
李崇山又递出一张清单，上面详细罗列了售出茶叶的罐数、每罐最终售价、扣除船运及各项杂费后的净利。
“第一批茶，共一百三十罐，已尽数售罄。所得净利在此。”李崇山的声音也充满喜喜气，这茶叶比他以往带过的货物都要好卖，他也想长久做下去。
“所有的银票都在这里，清单副本，林掌柜亦可留存。”
拿起那叠银票，按照二八分成，该给李崇山五千二百两。
林其姝直接点出六千两的银票交给李崇山，眼中满是欣喜与感激，“李大哥，辛苦了。茶叶能得如此青睐，实出意料。此番，多亏了大哥运筹帷幄，舟车劳顿，这六千两是说好的分成。”
李崇山微微摇头：“你给的这分成，可比约定的分成要高。
再说了，这是因为林掌柜的茶好，此等炒青之法所制之茶，清新独特，易于保存，正合远销。
南洋湿热，当地人嗜好浓烈香料，乍遇此等清饮，自然视为珍异。
胡管事信中言，当地贵胄以此茶彰显风雅，其价方能如此。”
林其姝坚持给他，“跑船本就是李大哥你担了大部分的风险，这银票你要是不收下，下次我可不敢再托你帮忙了。”
李崇山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他思索了一下，又说道，“林掌柜的茶叶有市场并且利润丰厚，下一步作何打算？
我在家也尝过秋茶，品质虽逊于春茶，但我觉得也可以往海外卖一下，您觉着呢？”
林其姝沉吟片刻，没有立刻被成功冲昏头脑。
“春茶质优，所以才能一鸣惊人。如今既然已打开局面，秋茶确实可以试试。
但我也有一点思虑，物稀为贵，若是在一处地方骤然大量投放，恐价格难以维持。
我在临河省外售的茶叶，虽然量多，但因为散在不同的府城售卖，所以价格能得以维持。
南洋那港口听着地方不是很大，怕是需要控制数量。”
李崇山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这位林掌柜，在成功面前能不忘形，虑事能及长远，确是难得的合伙对象。
“林掌柜所虑极是，咱们供货量需严格控制，不过寒露青既然是面向普通大众的，数量多些也无妨。”
“既如此，”林其姝心中已有计较，“寒露青我这次就准备二百罐。”
“好。”李崇山颔首，“那我过几日便和四娘交接。
我来都城前听他们准备秋茶采摘完，就赶来参加您的喜宴。
所以我特意安排了一支商队带他们上来，想来今日已经出发了。”他起身准备告辞，笑着说道。
林其姝没想到李崇山安排如此细致，连声道谢。
李崇山摆摆手，让她不必客气，然后就走了。
他是特意赶在林其姝成婚前来的，就怕她成婚之后出来不那么方便。
送走李崇山，林其姝抱着那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回到房内，兴奋地抱着银票又数了一遍。
如今她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小富婆了，感觉晚上睡觉都会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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