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刻板的规律性,向前流淌。
清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不是刺耳的铃声,而是手机设定的、音量适中的、一段舒缓的钢琴曲。沈清莲在声音响起的第三秒准时睁眼,没有赖床,没有迷茫。她伸出手,精准地按掉闹钟,坐起身。房间里还残留着夜的凉意,但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早起鸟雀的啁啾。这是学校提供给她的单人宿舍,位于教职工宿舍楼的一层角落,面积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一个简易衣柜,和一个小洗手池。但很干净,墙壁是新刷的,散发着淡淡的石灰水味。最重要的是,它完全属于她一个人,有门,有锁,无人打扰。
她赤脚下床,踩在冰冷但干净的水泥地上,走到窗边,拉开洗得发白的蓝色窗帘。天光微亮,带着初秋清晨特有的、清爽的薄雾气息。楼下操场上已经有晨练的老师在慢跑。她静静站了几秒,让新鲜的空气充满肺叶,然后转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床铺。被子叠成方正的豆腐块,床单抚平,没有一丝褶皱。这是她在福利院短暂居住时留下的习惯,如今成了她维持内心秩序的一种仪式。
简单洗漱后,她从旧衣柜里拿出校服。校服洗得很干净,熨烫过,虽然有些旧了,但穿着整齐。她对着墙上那面巴掌大的、边缘有些模糊的镜子,仔细地梳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不留一丝碎发。镜中的女孩,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褪去了些,眼下淡淡的青影还在,但眼神沉静,没有血丝,像两潭深不见底的、结了薄冰的湖水。
六点二十分,她背起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锁好门,走出宿舍楼。书包里装着课本、笔记、和一个用旧饭盒改装成的简易午餐饭盒。早餐是昨晚在食堂买的、留到今早的两个冷馒头,就着白开水,在去教室的路上安静地吃完。味道寡淡,但能提供上午学习所需的能量。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仔细咀嚼,像在进行一项严谨的生理补给程序。
清晨的校园还很安静,只有零星的住宿生和值日老师在走动。穿过空旷的操场,走进教学楼,踏上楼梯。脚步平稳,节奏均匀。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刻意低着头、贴着墙根走,而是挺直了背脊,目光平视前方。偶尔遇到相识或面熟的同学、老师,对方会投来或同情、或好奇、或欲言又止的目光。她会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表情平静,没有躲闪,也没有刻意迎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经历创伤后的疏离和礼貌。这种姿态,有效地阻挡了大部分不必要的寒暄和探究。
教室在四楼。她推开门,里面已经来了几个早读的同学。看到她进来,交谈声有一瞬间的低落,几道视线隐晦地扫过,又迅速移开。她仿佛毫无所觉,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拿出英语书和词汇本,开始晨读。声音不高,但清晰平稳,目光专注地落在书页上,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在外。
上课铃响,老师走进来。课堂秩序恢复。她坐得笔直,认真听讲,不时在课本上做着笔记。遇到提问,如果点到她,她会站起来,用清晰但没什么起伏的声调回答,通常准确,但绝不冗长。回答完毕,便安静坐下,继续听讲。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害怕引起注意而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也不再因为家庭的压力而精神恍惚、魂不守舍。她像一台精密调整过的仪器,高效地接收、处理、储存着知识。笔记工整,条理清晰,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
课间,她很少离开座位。要么继续看书,要么整理上节课的笔记,或者预习下节课的内容。有同学鼓起勇气过来,递给她一颗糖,或一袋小饼干,低声说“清莲,给你”、“要加油哦”,她会抬起头,接过,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轻微、转瞬即逝的、像是努力挤出来的微笑,低声说“谢谢”,然后将东西收进抽屉,并不多言。那份礼貌而疏离的感激,恰到好处地维持着距离,既不过分冷漠伤人,也不过分热络引人窥探。渐渐的,主动搭话的人少了,大家似乎接受了她的“安静”和“需要独处”,只是投去的目光里,同情依旧。
午餐时间,她拿出自带的饭盒。里面是简单的米饭,一点青菜,几片食堂买的、没什么油水的卤豆腐。她坐在食堂角落,独自一人,安静地吃完,细嚼慢咽,不浪费一粒米。然后去水池边仔细洗干净饭盒,用自带的旧手帕擦干,收好。整个过程,安静,有序,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下午的课程依旧。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喧闹着收拾书包,商量着去哪里玩,或者抱怨着作业太多。她默默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检查没有遗漏,然后背上书包,离开教室。不去参加任何课外活动,不去小卖部,不和任何人同行。她的目的地明确而固定——市图书馆。
穿过渐渐喧嚣起来的街道,走进那座熟悉的、带着陈旧书卷气息的建筑。刷卡,进入阅览室,走向那个靠窗的、僻静的角落。那里几乎成了她的专属座位。放下书包,拿出书本,开始自习。从数学到物理,从化学到生物,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不仅是课本,她还从图书馆借阅大量课外书籍,心理学、社会学、逻辑学,甚至一些基础的法医学、刑侦学入门读物。阅读范围广而杂,但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理解人性,分析行为,学习如何观察、推理、以及……在必要时,保护自己,或者达成目的。
她知道,沈星河偶尔也会来。他们从未约定,但有一种无形的默契。他通常会坐在阅览室另一端的角落,离她很远,隔着好几排书架和桌椅。他们从不交谈,甚至很少直接对视。但清莲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黑暗房间里另一道微弱的呼吸。有时,当她无意中抬头活动脖颈,目光扫过那个方向,会捕捉到他同样迅速移开的视线,或者他仓皇低头时,微微颤抖的指尖。他们像两个漂浮在黑暗宇宙中的孤岛,被同一条名为“罪孽”的引力锁链捆绑,遥遥相望,却永不相触,只能通过这种微弱的、磁场般的感应,确认彼此仍在同一片绝望的星空中沉浮。这就够了。过多的接触是危险的,任何形式的交流都可能留下痕迹。这种冰冷的、沉默的、保持距离的“共在”,是他们目前唯一安全,也唯一需要的联结方式。
晚上九点,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她收拾好东西,离开。回到那个小小的、安静的单人宿舍。用公共浴室快速洗漱,然后坐在书桌前,完成剩余的作业,复习预习,整理笔记,规划第二天的学习内容。她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和时间管理计划,精确到分钟。什么时间学习哪一科,什么时间休息十分钟,什么时间进行拓展阅读,都有明确规划。她不再需要担心母亲何时醉醺醺地回来,不再需要忍受刺耳的咒骂和哭诉,不再需要为下一顿饭的钱发愁。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可以完全由自己支配,投入到这件唯一能掌控、也唯一能带给她“未来”可能性的事情上——学习。
经济上,暂时也得到了缓解。街道和学校帮她申请的临时救助金和孤儿基本生活保障金已经批下来了,虽然数额不多,但足以支付基本食宿和学杂费,还能略有结余。班主任李老师私下塞给她一个信封,说是班里同学和老师们的一点心意,她收下了,仔细记下了金额。社区张阿姨偶尔会来看她,带些水果或日用品,她礼貌地道谢,收下,但从不主动索取。她像一个最节俭的会计,规划着每一分钱的用途,确保在失去这些临时援助后,也能支撑一段时间。她还悄悄打听了一些适合高中生做的、不占用太多时间的兼职,比如周末去图书馆整理书籍,或者帮学校的文印室做些简单的打字工作,时薪不高,但胜在安全、安静。她在心里默默评估着可能性。
生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正常”甚至“优越”的轨道运行着。规律的作息,充足的学习时间,安静独立的空间,基本的生活保障,不再有随时会爆发的家庭暴力,不再有催命的债务电话,不再有需要提防的、来自“亲人”的恶意和背叛。某种程度上,她获得了许多同龄人梦寐以求的、可以心无旁骛专注于学业的环境。
这是一种解脱吗?是的。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建立在废墟和鲜血之上的解脱。
每当夜深人静,她合上书本,关掉台灯,躺在狭窄但干净的单人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被窗外路灯映出的光影时,这种“解脱”感会格外清晰。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平稳,悠长。她能感受到被褥干燥清洁的触感,而不是记忆中永远潮湿发霉的、混合着烟酒气的被单。她能享受这完全的、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寂静。再也没有醉醺醺的砸门声,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令人作呕的触摸和交易。
枷锁,似乎真的被斩断了。沈寒川的阴影,随着他的“失踪”(死亡)和母亲的“自杀”,似乎暂时远离了。母亲的拖累和伤害,也随着那甜腻的煤气味,一起消散在了那个黎明前的黑夜。经济的窘迫,因为“受害者”身份和社会的同情,得到了暂时的喘息。她可以呼吸,可以思考,可以规划,可以像所有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为着一个可见的目标而努力学习。
但清莲的内心,没有丝毫喜悦,甚至没有“轻松”。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的平静,像大雪覆盖后的原野,白茫茫一片,干净,却也死寂。这种“正常”的生活,是用最不正常、最血腥的手段换来的。脚下的每一寸“安稳”土地,都浸透着谎言和罪恶。她获得的每一分“同情”和“帮助”,都建立在那个精心编织的、关于“携女自杀的可怜母亲”和“劫后余生的孤女”的悲剧故事之上。这份“解脱”,沉重得让她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知道,这平静是脆弱的,是暂时的。像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一个浪头打来,就可能轰然倒塌。沈寒川背后的债主和高利贷网络真的会善罢甘休吗?母亲那些乱七八糟的债务关系真的能一笔勾销吗?警方的结论虽然已下,但会不会有人心存疑虑?沈星河……那个脆弱的共犯,他能一直守住秘密吗?这些疑问,像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可能苏醒,给予她致命一击。
所以,她不能有丝毫松懈。她必须利用这来之不易的、用罪恶换取的“平静期”,疯狂地汲取知识,积蓄力量,锻炼心智。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考大学,离开这里——那当然是最直接、最“正常”的出路——更是为了武装自己。她需要更聪明的头脑,更冷静的判断,更强大的内心,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风险。心理学帮她分析人心,社会学让她理解规则,逻辑学训练她的思维,而那些非常规的阅读,则在黑暗处为她点亮一盏微弱的灯,让她知道这世界的运行,并非只有阳光下的法则。
她像一个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幸存者,但重建用的每一块砖石,都冰冷刺骨,带着原罪的味道。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还未到来,或许永远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但她已别无选择。这条路,是她亲手选的,用血与火铺就。她只能走下去,独自一人,背负着所有的秘密和罪孽,走向那个未知的、注定不会光明的未来。
偶尔,在极度疲惫的深夜,她会从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中惊醒——冰冷的雨,腥臭的石灰池,沈星河绝望的眼睛,母亲扭曲的睡颜,煤气的嘶鸣……冷汗浸湿了睡衣。她坐起身,在黑暗中抱住膝盖,静静地等待着心跳平复,等待着那彻骨的寒意退去。没有哭泣,没有颤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窗外泛起灰白。
然后,她起床,洗漱,叠被,吃饭,上学,去图书馆,自习,回来,规划……周而复始。用精确到分钟的计划,填满每一秒,驱逐那些不受控制的噩梦和回忆。用冰冷的知识,武装空洞的内心。用这虚假的、摇摇欲坠的“正常”生活,作为面对未来更大黑暗的、唯一的盾牌。
解脱了吗?或许吧。但从她握住那柄螺丝刀,从她写下那封遗书,从她拧开煤气阀门的那一刻起,真正的、属于“沈清莲”的那个平凡、压抑、痛苦但至少“干净”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从地狱归来、披着人皮、在废墟上踽踽独行的幽灵。她所拥有的,不是新生,只是一段用罪孽偷来的、不知能持续多久的、残酷的休战期。
而休战期,终有结束的一天。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必须变得足够强大,足够冷酷,足够……不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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